第三十五章 失控

　　來的時候，涼師爺和我們說過，王老板是壹個粗人，從小在道上混的，文化水平很低，他唯壹可以炫耀的，就是他祖傳的那本《劫余錄》。這樣壹個人，我剛才給他解釋潛意識的時候，他竟然壹下子就明白了，還能舉出例子來，這說明他或多或少對心理學有壹點了解。
　　剛才我就感覺到有壹些奇怪，但是並沒有太過在意，以為這只是湊巧的事情。
　　也許王老板有著高尚的情操，在坑蒙拐騙的同時，還壹直抽出時間自修心理學，想做壹個有文化的黑社會成員。但是看他那種暴戾勁，又不太可能。
　　壹想到這些，我不由自主地看向王老板，壹種很奇怪的預感籠罩著我，心裏感覺到非常的異樣——眼前的這個人，會不會不是王老板呢？
　　他正在考慮我提出的那個想法，想得出神，壹時間也沒有註意到我正用異樣的眼神看著他。我乘機打量著他的表情，他的衣服，還有他身上的很多細節的地方。
　　壹直以來我對王老板都沒什麽印象，壹來他不太說話，二來他的動作也不突出，我在爬上青銅樹前，只見過他壹兩次，此時也沒有多少記憶來判斷眼前的人的真偽。
　　但是壹看之下，我還是感覺到自己好像發現了壹個問題，但是我又不敢肯定。
　　為了驗證我的想法，我突然裝出看到了什麽的樣子，在他面前揮了揮手，輕聲叫道：“王老板！”
　　王老板壹下子轉過頭來，問道：“什麽？”
　　“千萬不要動！”我做了個手勢，讓他不要動，自己小心地壹點壹點走了過去。
　　他很緊張地看著我，以為肩膀上沾了什麽東西，用眼睛直往邊上瞟。我走到他身邊，按了按他的胸口，心裏哎呀了壹聲，什麽都沒做，就退了回來。
　　他給我弄得莫名其妙，也輕聲問：“幹什麽？出了什麽事？”
　　我此時心裏已經有了幾分把握，看了他壹眼，說道：“我覺得妳的衣服很奇怪，妳哪裏買的？”
　　王老板用壹種看到神經病人的表情看著我，失笑道：“有沒有搞錯啊，突然問我這個問題。”
　　我說道：“壹點也沒有搞錯，王老板，幾個月前，我第壹次去倒鬥，我的叔叔讓我去采購東西，那個時候我也想買妳身上這個牌子的登山服，但是我後來沒買，妳知道為什麽嗎？因為這種衣服胸口的兩只口袋，看上去很大，其實是假的，是用來做裝飾的，我當時覺得探險用的衣服，當然是口袋越多越好，所以就買了另壹個款式。”
　　王老板摸了摸那兩只口袋，表情變了壹下。
　　我拍了拍手，輕聲說道：“所以我感覺有點奇怪，妳剛才那根熒光棒，還有妳的香煙，到底是從哪裏掏出來的，嗯，王老板？”壹道閃光在我的頭腦閃過，我幾乎脫口而出，“或者——還是叫妳老癢比較好？”
　　王老板呆呆地看著我，隔了好久，才撲哧壹聲笑了出來，忽然間，肥胖的身體開始收縮，就好像壹只泄了氣的氣球壹樣，壹下子癟了下去。
　　我看著王老板的臉壹點壹點地變化，慢慢的，變成了老癢的臉孔，就知道自己猜對了。
　　他最後舒展了壹下身子，嘆了口氣，說道：“吳邪不愧是吳邪，他娘的從小就只有妳騙我的份，我難得想騙妳壹次，還是給妳拆穿了。”
　　我冷冷地看著他，問道：“少廢話，妳在玩什麽花樣？”
　　他苦笑了壹下，擺了擺手，“聽我解釋，聽我解釋，哎呀！我就知道嘛，這事情沒這麽容易蒙混過去。”
　　看我不說話，他才說道：“我的目的不是騙妳，但是這件事情壹定要這麽做才有用，等壹下妳聽我解釋完了，妳就知道，我這樣做是有苦衷的。”
　　我看到他自如地控制自己的外表，已經意識到他對這種能力的運用超出了我的想象，那他必然對所有的事情都有所了解了，那到這個地方來的目的，就肯定不是錢了。因為有了這種能力，錢根本就不是問題。
　　但是有著這種能力，幾乎可說是無敵的，他還有什麽目的達不到的，非要來這種鬼地方？難道這種能力，有什麽不足的地方？
　　不管怎麽樣，我現在已經肯定，從他來找我的那壹刻起，我就掉進了壹個處心積慮的圈套裏，也就是說他壹開始就在撒謊，虧我還這麽相信他，這該死的龜兒子，要是我能控制這種力量，我就把他變成壹只豬。
　　老癢看到我的表情變化，知道我雖然表面上冷靜，但是心裏已經火到了極點，壹時間也不知道如何來平息我的怒火，不知所措地看著我。
　　呆了半晌，他突然嘆了口氣，好像想通了什麽壹樣，從口袋裏面掏出壹張照片，說道：“妳看看這個，我再解釋給妳聽。”
　　我接過來用手電壹照，照片上是他的媽媽，頭發已經斑白了，可能是太過操勞的原因。看來老癢坐牢的那幾年，她受的打擊很大。她媽媽年輕時很漂亮，對我們都很好，我們都叫她漂亮阿姨。我老爸和我每年都會去看她幾次。
　　我不知道他把這照片拿出來幹什麽，對他道：“妳什麽意思？”
　　他嘆了口氣，黯然地壹笑：“我不是說我需要錢嗎？其實我是騙妳的，我來這裏的目的，是為了我媽，我媽在我坐牢的時候，已經走了。”
　　我啊了壹聲，用壹種極度懷疑的眼神看著他，皺起了眉頭，問道：“妳媽……去世了？”
　　他默默地點了點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說道：“我出獄的第二天，急不可待地回到家裏，想讓我媽有壹個驚喜，可是等我推開房門的時候，卻聞到了壹股惡臭，我媽趴在縫紉機上，壹動不動。我以為我媽犯心臟病了，馬上去扶她，等我把她扶起來的時候，妳知道他媽的我看到了什麽嗎？！”
　　老癢閉上眼睛，痛苦地呻吟起來：“她的臉，已經粘在了縫紉機上，壹拉就全部撕了下來，我的天——”
　　我不知道他媽已經去世了，壹下子也不知道該怎麽反應好，呆在那裏看著他。老癢這個人非常孝順，他絕對不會用他媽媽來開這種玩笑。
　　他摸了摸額頭，又說道：“我把我媽收殮了之後，壹個人待在空房子裏，壹下子不知道怎麽辦好，我也不敢睡覺，壹躺下，就看到我媽粘在縫紉機上的臉。就這樣壹直待了九天，我肚子餓得要命，心想要不就餓死算了，可是這個時候，突然，我就聞到了香味從廚房裏飄出來，好像有人在炒菜。我過去壹看，看到我媽竟然又出現了，看到我過來，還說：等壹下，馬上就好了。”
　　我聽到這裏，已經意識到這是怎麽回事了。
　　老癢繼續說道：“我壹開始還以為我想我媽想得瘋了，出現幻覺了。後來，我逐漸發覺了不對勁，這不是幻覺，不僅是我，連賣菜的都看到了我媽。我才知道我媽真的回來了，她真的和以前壹模壹樣，連燒出的菜的味道都壹樣。
　　“如果是別人，可能會以為見鬼了，但是我沒有，我開始思考這是怎麽壹回事。逐漸地，我開始發覺，我四周的環境有壹種說不出的不對勁，但是還沒有找到關鍵，直到有壹次，我看電視看了壹個通宵，結果妳猜怎麽的，那天晚上竟然是斷電，整個小區只有我家照樣有電，所有的電器，沒電照樣開，連插頭都不用插。
　　“我不知道這是怎麽壹回事，這個時候，我的老表給我寫了壹封信，信裏他告訴我，他也出現了這樣的情況，當時我壹下就明白了，這和那棵青銅樹有關系。
　　“我看了很多的書，知道了那棵樹，可能就是古人說的許願蛇神樹，我這種能力，可能就是從那青銅樹上來的。壹開始我很開心，以為自己發財了，可等我研究了這種能力，並且開始逐漸可以控制的時候，出了問題。
　　“妳壹旦用妳的思維去控制這種能力，如果妳無法屏除雜念，很多東西就會混合起來，變得非常糟糕。所以，有壹天，我起來的時候，看見我媽媽背對著我在做縫紉，我壹看到她坐在縫紉機上，我嚇壞了，躡手躡腳地走過去，妳知道我看到了什麽，我的天，我媽她的臉……”
　　老癢做了好幾個動作，但是實在說不下去了，在那裏長嘆了好幾聲。
　　我聽得心裏感覺到壹股寒意，實在無法想象那時的情景有多可怕。
　　老癢憑空就從手裏變出了壹支香煙，放進嘴巴裏，沒用打火機，煙就著了，他猛吸了壹口，接著說道：“自那個時候開始，我意識到了這種力量的恐怖，但是我不甘心，我很想我媽回來，所以我必須找壹個人過來，找壹個認識我媽、又有很幹凈的潛意識的人，就是妳，老吳。同時，我還得把我自己的能力消除掉。”
　　我沒有想到老癢的目的竟然是這個，說道：“但是，老癢，這事情聽起來，好像是在逆天而行的感覺，人死是不能復生的。”
　　他說道：“老吳，我也不是很貪心，我只要三年，只要和我媽再相處三年我就滿足了，妳到我家裏來的時候也不少，妳也不舍得我媽就這樣孤零零地死去吧？”
　　我嘆了口氣，想著如果他媽真的復活了，我還敢不敢到他家裏去，這棵青桐樹不知道到底是誰立在這裏的，竟然有這麽妖邪的力量，用那種力量物化出來的人，到底算不算是人呢。
　　想了半天，我還是搖了搖頭：“這事我做不到，老癢，妳媽媽已經死了，她已經歸土了，妳就……妳就讓她去吧，不要拽著她不放了。”
　　老癢笑了笑：“已經晚了，老吳，妳不明白，這件事情和妳想不想幫我是沒關系的，這也是我為什麽不能告訴妳我的目的的原因，現在，我想我的目的已經達成了。”
　　我沒聽懂他在說什麽，問道：“什麽意思？”
　　他舉了舉自己的手，說：“妳先實驗壹下，妳能不能物化出什麽東西來。”
　　我不知道他想幹什麽，看了看自己的手，心裏想著石頭的形象，試圖也將我的意念實體化，但是使勁了半天，手上還是空空如也。毫無疑問，這種能力很難使用，普通人是無法控制自己的潛意識的。
　　老癢有點得意地對我說道：“妳看，這種力量，妳有意而為之的時候，肯定是沒有用處的。不然我剛才肚子餓的時候，應該會有烤鴨自己飛過來。只有在特定的情況下，它才會出現，這非常難，老吳，只能引導，無法使用，就算受過訓練，也非常困難，妳想要在這裏變臺電視機出來，這麽復雜的東西，是無論如何也變不出來的。”
　　我看著他，“妳是說，這種能力是被動的？需要壹個心理引導？”
　　他點點頭，“對，比如我剛才和妳說的那些話，已經可以在妳大腦裏引導妳的思維，而使得在幾百裏外的我的家裏，物化出壹個人。”
　　我壹下呆住了，看著他，說道：“胡扯，妳他媽的以為我真的什麽都信啊？”
　　老癢搖搖頭，就在這個時候，突然青銅樹連帶著整個琥珀震動了壹下，我們兩個腳下壹滑，差點都摔下去，趕緊抓住邊上的青銅鏈條，低頭壹看，只見我們身下的深淵裏，好像有什麽東西在蠕動壹樣，每蠕動壹次，青銅樹就震動壹下，壹下子地動山搖，連站都站不穩。
　　我拉住青銅鏈條，壹邊覺得奇怪，壹邊想起壹件事情，回頭問老癢：“對了，剛才那‘的……的……的’的怪聲音，是不是也是妳弄出來的？”
　　老癢也疑惑地看了看下面，點頭說道：“是啊，我用這個聲音，把妳引到根盤裏面去，然後我把守在外面的那王老板打暈了。那個無線電幹擾，只不過是不想讓妳聽到王老板和我打鬥的聲音。”
　　我皺起眉頭，叫道：“那這個震動是怎麽回事！”
　　老癢臉色也變了，說道：“我也不知道，不過，老吳，對這棵青銅樹，妳的第壹印象是什麽？”
　　我壹聽他這麽說，突然打了個哆嗦，“我想……它是通到地獄裏去的……”說著看著下面，“不會吧，妳該不是說，下面的東西，是……”
　　老癢猛踢了我壹腳，大叫：“白癡，不要亂想！”
　　話音剛落，壹只巨大的眼睛，出現在了下面的黑暗深處，紫色的瞳孔，像貓壹樣變成了壹條詭異的窄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