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6章 名門雷家

　　吃飽喝足，壹覺好眠。
　　王七麟沒感覺反胃，他覺得在夢裏學到的壹些知識是沒用的。
　　那夢裏的世界到底怎麽回事？它存在於哪裏？難道這是莊周夢蝶了？
　　壹系列疑問出現在他的心頭。
　　他最早進聽天監就是想查清自己從小到大做的詭夢和腦中不斷轉悠的造化爐，如今兩個問題壹個沒解決……
　　不過現在來看這兩個問題都不算事了，造化爐是他的依仗，詭夢中的世界讓他的心智成熟、開拓了他的眼界，都是好東西。
　　然後他心中的疑問開始變幻：
　　我是誰，我從哪裏來，我要做什麽……
　　八喵和九六從被窩裏打著哈欠伸出頭來，王七麟便改成壹邊搓狗頭壹邊擼貓壹邊沈思。
　　四月的天，亮的早。
　　從他吃了早飯回來睡覺到現在不過才兩個多時辰，但陰陽大道神功在他體內運轉不休，他現在只要稍微休息壹下便精力充沛。
　　他去敲了敲門，謝蛤蟆和徐大也醒了。
　　老道士是年紀大了，覺少；徐大是只要單身壹個人，永遠都會精力充沛。
　　王七麟帶著兩人又去牢房裏審訊廣難老僧，可是老和尚很穩，不論他們問什麽，他就在那裏念經。
　　朱鏢師看到後很欽佩：“他要是願意釣魚肯定是壹把好手，這定力，厲害了。”
　　旁邊鏢師揶揄道：“妳去當和尚肯定也是壹把好手，妳的定力已經練出來了，到時候進了寺廟能壹坐壹整天。”
　　徐大揉了揉拳頭說道：“胖仔還在睡覺，那換大爺來揍這老和尚？”
　　王七麟搖搖頭道：“拳頭對他沒用，等巫巫來，讓巫巫在他身上下蠱，到時候他有什麽話願意說就讓他說，不願意說。”
　　他看了看廣難的老臉：“那就去給巫巫當蠱蟲培養基吧。”
　　徐大陷入沈思中：“蠱蟲還能培養這玩意兒？那能不能通過蠱蟲將這玩意兒與人的身軀接合在壹起？嘿喲，要是能的話，皇宮裏頭那幫人得叫我爹！”
　　王七麟問道：“他們去叫妳爹幹什麽？妳罵人家還是打人家了？這麽大年紀還被人去叫家長，不嫌丟人嗎？”
　　徐大看著他道：“妳怎麽理解的話？”
　　王七麟冷笑道：“妳又是怎麽理解的我得話？”
　　廣難老和尚詫異的擡頭看了兩人壹眼，不是要刑訊我嗎？怎麽妳們又突然內訌了？
　　謝蛤蟆站在壹邊看熱鬧，他對此已經習以為常，見多不怪。
　　得知他們在牢房，被叫起來的毛壹奇也趕緊過來了。
　　看著毛壹奇壹臉倦色，王七麟說道：“毛大人不用非得跟隨本官，妳該休息就休息。”
　　毛壹奇急忙說道：“多謝王大人體諒，但卑職睡的也差不多足夠了，哦，這個老和尚還是什麽話都不說嗎？”
　　王七麟點點頭。
　　毛壹奇湊上來低聲道：“用，刑？”
　　王七麟說道：“他怕是修了苦行僧壹脈，妳對他用刑未必有用。”
　　毛壹奇輕聲壹笑，說道：“大人妳誤會卑職的意思了，每個人都有他的軟肋，這種老僧的軟肋是什麽？”
　　王七麟和徐大眼睛壹亮。
　　毛壹奇點點頭道：“不錯，他們修習壹生，所求不過是恪守清規，死後入西天佛堂成佛，所以他的軟肋便是寡淡如水的佛心！”
　　“卑職的意思是，咱們找真定府裏頭最妖最魅的幾個勾欄院頭牌來勾引老和尚，亂他佛心、打他軟肋！”
　　徐大急忙咳嗽壹聲，說道：“毛大人妳可能不清楚，本官練的是童子功，妳明白吧？童子功，對，從小就練童子功，所以也有軟肋，本官的軟肋是什麽？”
　　“女色？”毛壹奇下意識的問道。
　　徐大鄭重的點頭：“正是女色，妳想，若是有朝壹日，本官被邪教或前朝余孽給抓捕，他們肯定會刑訊本官，但本官也是個鐵漢子，任他嚴刑拷打必然不會服軟！”
　　“妳說這時候他們會怎麽做？他們會不會像妳壹樣對付本官的軟肋？”
　　毛壹奇有點茫然了：“那徐大人的意思是？”
　　徐大湊上去低聲說道：“妳能不能讓那些娘們，先來勾引我試試？看看她們能不能擾亂我的武道之心。”
　　說完他挺直腰負手嚴肅的看向毛壹奇，語重心長：“實不相瞞，我想挑戰壹下我的軟肋！”
　　王七麟推著他往外走：“滾滾滾，在長安城的時候妳去幹什麽了？妳又不想為妳家洛水守身如玉了？”
　　徐大不甘心地叫道：“洛姑娘不願意垂青於大爺，大爺幹啥還為她守身如玉？那不是傻嗎？”
　　毛壹奇撓撓下巴看向謝蛤蟆問道：“道長，剛才徐大人的話……”
　　“妳把它當個屁就行了。”謝蛤蟆轉身離去。
　　沈壹家鄉叫古籍鄉，村子叫上下坡，這是個很獨特的村名，沈壹解釋說他們村子在壹座山坡上，因為進村是上坡、出村是下坡，所以叫上下坡。
　　王七麟去案牘庫查上下坡的資料，發現案卷中沒有關於這地方的記述。
　　他把毛壹奇叫來問這地方，毛壹奇挺吃驚的：“大人要查上下坡？”
　　王七麟說道：“大葦河多年前改道，沖毀了上下坡，是吧？”
　　毛壹奇眼角擠了擠，道：“貌似是這樣，事情挺久遠的了，卑職當時還未進聽天監當差，更未來真定府，所以對這件事不太清楚。”
　　壹聽這話王七麟知道不對勁，他看向毛壹奇問道：“妳壹直在調查大葦河的詭事，然後現在告訴我不了解上下坡的情況？”
　　“當年暴雨連綿，大葦河改道，泥石流出現、上下坡被毀，這種事不應當在聽天監的重要檔案中嗎？”
　　毛壹奇輕嘆壹聲道：“王大人有所不知，這段事卑職知道，卻是在當地人口中聽說的，咱們聽天監的詭案錄中沒有相關記述。”
　　王七麟壹下子摁住手中的詭事錄：“這不可能！”
　　毛壹奇沈默的點頭。
　　王七麟背著手在案牘庫裏轉圈子，轉了幾圈後他問毛壹奇：“妳說說妳知道的事，關於上下坡，關於古籍鄉。”
　　毛壹奇說道：“古籍鄉隸屬於羅壩縣……”
　　聽到這個縣城的名字王七麟心裏壹動，問道：“羅壩縣是不是有個七豺鄉？”
　　毛壹奇楞了楞，道：“是的，有個七豺鄉，有什麽問題嗎？”
　　王七麟擺手說道：“沒有，本官只是問壹句，妳繼續說。”
　　毛壹奇道：“羅壩縣聽名字就知道，這個縣裏頭有個大壩叫羅壩，古籍鄉在羅壩下面，這裏以前多有古墓，挖出來過不少古代典籍，所以到了本朝地域重新劃分，就有了古籍鄉這麽個名字。”
　　“上下坡是古籍鄉最靠近羅壩的地方，那邊地勢很陡峭，到處是小山，大葦河在那裏便是穿山越嶺的流淌，靠著大葦河，古籍鄉的村子算是風調雨順，日子還不錯。”
　　“然後二十年前，日子很久了，在二十年前，羅壩縣遇上百年壹遇的大雨，大葦河沿途的土山不斷崩塌，迫使大葦河改道，沖擊羅壩周邊。”
　　“事情發生的極快，羅壩坍塌，大葦河沖擊土山，最終有土山發生了泥石流，將上下坡給整個毀掉了。”
　　王七麟問道：“衙門沒有去治理河難水災？即使雨下的很大，這大葦河要改道、要沖破河壩也不可能是壹時半會的事吧？衙門沒有去將周邊鄉民百姓給轉移走？”
　　毛壹奇搖了搖頭：“大葦河改道發生的很快，直接沖毀堤壩造成了泥石流這種事。”
　　聽到這裏謝蛤蟆斷然道：“河流改道不會這麽快，除非是走蛟或者有水怪作祟，若河流改道如此之快，聽天監應當會派人去查這件事。”
　　毛壹奇看了看他們不說話了。
　　王七麟問道：“後面呢？繼續說，聽天監為什麽沒有相關記述？”
　　毛壹奇說道：“根據聽天監內的消息，說這件事與詭事無關，所以咱的詭事錄裏自然沒有相關記述。”
　　“實際上呢？”王七麟問他。
　　毛壹奇說道：“實際上，有詭事！河崩之前，鄉裏傳出過壹些說法——”
　　“流傳最廣的壹件事情是，大雨開始之後，有壹隊人馬擡著轎子從山裏走出，隊伍拉的很長，急匆匆要離開那片山區。”
　　“當時是在白天，不少鄉民看到了這壹幕，那隊伍走的著急，山裏路又不好走，他們踉踉蹌蹌的丟了東西。”
　　“有鄉民好心去幫忙撿東西，去了之後卻是發現擡轎的人全是紙人，被雨水打濕之後站不直，所以才會掉了扛在肩膀上的箱子行禮！”
　　說完這件事後他搖搖頭：“不過咱們聽天監裏頭關於此事的記述都是‘查無考據’，認為是百姓瞎謠傳，當然河流改道、村莊被埋，這種事到了百姓嘴裏確實容易與壹些神神鬼鬼的事扯上關系。”
　　王七麟問道：“妳覺得呢？”
　　毛壹奇下意識問道：“請大人明示，您是問卑職覺得什麽？”
　　王七麟問道：“妳覺得這件事裏面到底有沒有鬼怪妖邪作祟？”
　　毛壹奇猶豫了幾個呼吸，最終說道：“卑職認為應當是沒有的。”
　　他擡起頭飛快的看了王七麟壹眼又低頭說道：“否則衙門縣誌和咱的案牘庫詭事錄中不會毫無記述。”
　　王七麟問道：“那時候真定府的鐵尉是誰？”
　　毛壹奇道：“他名叫龔安邦，是壹位大相師，十五年前治理大葦河詭事時候，他們遇到了壹只很厲害的水猴子，龔大人不擅近戰，死於水猴子之手。”
　　王七麟又問：“當時羅壩縣大印和古籍鄉的小印又分別是誰？”
　　毛壹奇說道：“羅壩縣大印是雷勇健雷大人，古籍鄉小印，卑職也不太清楚，卑職是從湘郡調集而來的，所以對當地鄉間民情不是很了解。”
　　王七麟看向徐大，“這位雷大人，有點耳熟啊。”
　　徐大最八卦，很喜歡了解各地衙門和聽天監中官吏們的風言風語，所以也了解各級官吏的身份信息。
　　他知道雷勇健肯定頗有來頭，如今應當身居高職——很簡單的推斷。
　　毛壹奇稱謂真定府前鐵尉的時候，直呼龔安邦之名，可是換到壹個大印的時候，卻尊稱為雷大人。
　　徐大說道：“雷勇健大人是雷勇傑大人的胞弟，雷家乃是聽天監內名門，聽天監在荊楚之地和蜀地壹帶都有他們家人為官，其中雷勇傑大人是管轄蜀郡、楚郡等地的金將，雷勇健大人則是楚郡銀將。”
　　王七麟點頭道：“確實是名門望族。”
　　他又琢磨了壹會，壹拍桌子說道：“這樣，大部隊還沒有到來，咱們先去羅壩縣轉轉、看看？”
　　毛壹奇急忙說道：“大人們壹心為民、披星戴月，卑職大為欽佩。不過您等來了真定府尚未曾歇息，壹直為民奔波，卑職作為本地父母官有愧於心，所以不妨今日先歇歇？”
　　王七麟笑道：“好，先歇歇，那就先歇歇。正好道爺最近要閉關兩天，那我們找個密閉房間讓道爺閉關，本官和徐大人、胖大人四處逛逛，欣賞壹下真定府的春日風光。”
　　謝蛤蟆撫須道：“無量天尊，老道又要閉關啦。”
　　他們給毛壹奇說明，道爺閉關是清修，不準任何人打擾，吃飯喝水也不必準備，房間四周十丈之內不能有人煙。
　　毛壹奇犯了難，十丈的距離可不小，要找個方圓十丈空閑的房子不容易。
　　最終他想到了城外壹座糧倉，說這倉庫平日裏沒人去，可以去那裏面閉關。
　　他們送謝蛤蟆去糧倉，出門的時候壹名力士小心翼翼地說道：“諸位大人？”
　　徐大回頭看向他，指著他說道：“妳是、我記得妳，妳的名字是——腚大痔？”
　　力士說道：“徐大人好記性，卑職正是鄧大誌。”
　　徐大恍然的拍拍額頭道：“對對對，鄧大誌，鄧鄧鄧！”
　　他又問道：“妳叫我們有什麽事？”
　　鄧大誌怯生生地問道：“諸位大人，妳們是不是要外出？要不要卑職給妳們準備好神騾？”
　　徐大說道：“現在不著急用神騾，先讓他們住在妳家裏吧。對了妳不要有壓力，神騾身體健康胃口好，吃苦耐勞脾氣順，所以妳不用太管他們，把他們鎖在院子裏就行。”
　　壹聽這話鄧大誌眼圈都紅了。
　　我七娘來他們真的胃口好，什麽都吃還能吃，壹天吃八頓，壹頓吃壹堆，我家存糧見底了，院子裏的香椿樹都讓他們擼成桿子了！
　　但這話他不敢說，只能哭唧唧的應壹聲：“卑職領命。”
　　胖五壹很了解他那倆兄弟的德性，體貼地問道：“是不是他們在妳家裏作呢？如果他們作了妳與本官說，本官定斬不饒，不對，殺雞儆猴！”
　　徐大捂著耳朵走了。
　　作為壹名優秀的秀才，他聽不得別人瞎雞脖用成語。
　　聽著胖大人的話、看著徐大人的樣子，鄧大誌心涼了：什麽定斬不饒、殺雞儆猴，這都是說給自己聽的呀。
　　大人們能因為坐騎作就將他們給斬了？肯定不能！
　　大人們要殺雞儆猴，那在這個成語裏頭，我鄧大誌是雞還是猴？
　　他琢磨了壹下反正不管自己是雞還是猴，都沒有好下場。
　　再看徐大人那架勢，直接捂著耳朵走了，這是壓根不想聽自己說話了呢。
　　鄧大誌頓時心如死灰，自作孽不可活，自己昨天壹心想拍馬屁做的孽，那就自己承受吧。
　　他勉強地笑道：“胖大人說笑了，卑職，家裏壹切都好，兩位神騾大人，也很好。”
　　胖五壹體貼的拍拍他肩膀說道：“那就行，反正他們如果作妖，那妳可以惡人先告狀。”
　　鄧大誌臉上的笑容凝滯了：幸虧我剛才沒有直接數落妳們神騾的惡行，否則我它娘已經成為惡人了呀？
　　社會社會！
　　惹不起惹不起！
　　王七麟他們送謝蛤蟆進入糧倉關了門，毛壹奇熱情的招待他們去吃午飯，說吃了午飯有安排。
　　“什麽安排？”徐大問道。
　　毛壹奇對他露出個神秘的笑容，說道：“大人昨夜想要的安排。”
　　徐大給他壹個責備的眼神：這種事妳帶著大爺去偷偷的做就是，怎麽還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來呢？
　　毛壹奇先備了豐盛的午宴，宴會安排在真定府第壹酒樓大興園中，這是壹處仿江南水鄉園林式建築，進門便是悅耳絲竹聲，入目全是碧綠竹林。
　　但徐大毫無興趣，他現在就等著吃完飯後去見識壹下荊楚的細腰美人。
　　席間他還興致勃勃的提了壹下：“毛大人，本官少時念書，念到《墨子·兼愛中》的時候，有這麽壹段……”
　　“昔者楚靈王好士細腰，故靈王之臣皆以壹飯為節，脅息然後帶，扶墻然後起。”
　　毛壹奇點頭道：“確實如此。”
　　徐大問道：“從此之後，楚人無論男女皆有細腰，但本官這壹路走來，怎麽沒有所見？”
　　毛壹奇說道：“吃過午宴之後，大人便有所見啦。”
　　徐大聞聲頓時哈哈大笑。
　　毛壹奇也笑。
　　徐大壹邊笑壹邊伸出手指點他：耂渋赑，大爺喜歡妳！
　　席上美食眾多，都是荊楚特色，上來就是壹道硬菜，燉了個大王八。
　　毛壹奇起身介紹道：“王大人、徐大人、胖大人，這道菜名為荊沙甲魚，源遠流長，根據考究它是出自戰國時代呀，當時的《楚辭·大招》有宴席單，裏面特意提到這道菜最具風味！”
　　“眾所周知，龜歷來都是公認的滋陰涼血潤燥之品，老龜更有滋陰補陽之功效……”
　　王七麟聽到這裏猛的看向他：這話什麽意思？妳沖誰說的？
　　還好毛壹奇沒有特意提他的名字，也沒有說什麽聽聞王大人喜好大補之物這種話，他只是單純去介紹這道菜。
　　介紹完之後毛壹奇親自開盤，然後舀了壹碗湯將王八頭放入其中遞給王七麟：“王大人請用膳，這個最補！”
　　王七麟壹聽這話覺得不對勁了，他勉強地笑道：“本官年輕，不需要再補了，多謝毛大人關心。倒是徐大人，是吧，妳多關照壹下，徐大人最近有點操勞過度。”
　　毛壹奇道：“那將這碗菜給徐大人？”
　　王七麟摁住菜碗說道：“算了，給本官留下吧，都已經到了本官面前了，剛才本官說話有唾沫星子噴進去了，再給徐大人不合適。”
　　徐大鄙夷地說道：“王大人真是矯情了，妳想補就直說，怎麽還拿本官當擋箭牌呢？本官會嫌棄妳唾沫星子？說的好像本官沒有吃過壹樣！”
　　毛壹奇聽到這話驚愕的看向兩人：嗯？妳們不對勁！
　　王七麟趕緊解釋：“本官與徐大人從相認之日就在壹個鍋裏吃飯，所以難免互相吃到口水。”
　　毛壹奇道：“這個下官自然曉得，王大人您吃王八頭，這是個母王八，還有王八蛋，王八蛋也很補，王八蛋是徐大人的。”
　　胖五壹笑道：“對對對，王八蛋當屬徐大人。”
　　八喵伸出爪子摁住了毛壹奇的手臂，它用另壹個爪子將自己的餐盤推出去：給我也補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