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壹十章 哪有什麽溫馨的家庭

　　“怎麽……”
　　“怎麽會這樣啊……”
　　陸辛在沖出了幾步之後，就停了下來。
　　他的身體變得沈重，也不再有那種極為輕靈敏捷的狀態。
　　這是因為妹妹消失了。
　　陸辛看到了妹妹的影子，在自己的懷裏快速的消失。
　　那種熟悉的，有點冰涼的感覺快速的褪去，像是壹縷風壹樣再也觸摸不到。
　　這讓陸辛感覺到了難以形容的惶恐。他能感覺到，自己和妹妹之間的聯系已經被剪斷了。
　　沒有了妹妹的蜘蛛系能力，自己便已經無力逃走。
　　更關鍵的是，這壹刻，他的內心，也忽然變得空蕩了起來，失去了逃走的想法。
　　他甚至有些迷茫的轉過了身，看向了站在自己不遠處的媽媽。
　　腦袋只感覺空蕩蕩的，聲音都感覺有些無力：“妳……妳為什麽會……”
　　媽媽靜靜的站在了那裏，身影孤單，又顯得冷漠，她沒有看向陸辛的眼睛，只是默默的開口：“我的精神宮殿在他們手裏，他們壹直都有著制約我的力量，我沒有選的選擇。”
　　“留在妳的身邊，也壹直都是他們賦予我的意誌。”
　　“……”
　　陸辛的心臟，猛得抽搐了起來，他用力的搖著頭：“不會是這樣的……”
　　“我們，難道不是壹家人才對嗎？”
　　“所以，所以，妳壹直都是，壹直者是……在騙我的嗎？”
　　“……”
　　“……”
　　“哼，愚蠢……”
　　也就在陸辛近乎哀求的問出了這句話，但媽媽卻保持了沈默時。
　　蠕蟲所在的方向，身穿黑色傳教士袍子的男人已經壹臉不屑，冷聲大喝。
　　“唉……”
　　同壹時間，穿著白大褂的研究員，也在低低的感嘆：
　　“妳身體裏有著這麽危險的東西，我們又怎麽可能真的放心把妳獨自留在外面？”
　　“只是，事情本可以不用走到這壹步的……”
　　“……”
　　在他們說話的同時，身邊的蠕蟲，忽然張開了巨大的口器，在地上蜒延著向前爬了過來，所過之處，陸辛撐起來的扭曲力場，已經瞬間變得破碎，細密而散碎的精神力量，傾向間充斥了整片虛空，而這只蠕蟲的身體表面，則飛快的張開了無數的嘴巴，吞噬著這些精神力量。
　　“愚蠢的人總是在被打痛了知道，才明白自己的無知與弱小。”
　　而在蠕蟲的身邊，身穿黑色教士袍的男子已經隨著蠕蟲的精神力量蠕動，大步向前走來，他的手裏，攥滿了壹把黑色的撲克牌，聲音冷硬，帶著壹種高高在上的不屑，看向了陸辛：
　　“就算妳在對抗憤怒的力量時，有著得天獨厚的天賦，但仍然改變不了妳愚蠢的本質。”
　　“居然會把高層次的詭異力量看作是家人，簡直愚蠢透底……”
　　“洞察的力量放在妳身邊，就是為了隨時發現妳的異狀，幫妳修剪掉不必要的雜念。”
　　“恐懼的力量放在妳身邊，是為了讓妳感受恐懼……”
　　“只有時時感受恐懼，才會自行壓制憤怒……”
　　“而妳……”
　　“呵呵！”
　　“……”
　　“嗡……”
　　忽然之間，陸辛的腦袋出現了劇痛。
　　神秘主教的話，每壹個字都像是鋒利的刀子，壹把壹把刺進了他的身體裏。
　　將他的記憶與生活都攪爛的殘缺不堪。
　　他忽然想到了很多的事情，很多過去自己壹直想明白的事情。
　　都在這壹刻，瞬間得到了解答。
　　但他還是難以相信這壹幕，他瞪大了眼睛，只是看著媽媽，希望看到媽媽搖頭的樣子。
　　但媽媽沒有搖頭，黑衣主教的話傳來時，她顯得異常冷靜。
　　而迎著陸辛的那壹句質問，或者說，祈求，她也只是默默的，點了壹下頭。
　　“是的，我壹直都在騙妳。”
　　她冷靜，甚至是冷漠的道：“或者說，從壹開始我來到妳身邊，就是壹個計劃而已。”
　　“妳身體裏封存的力量太恐怖了。雖然通過將幾乎所有滲透進了現實的黑色粒子都封封存進妳的身體，暫時解決了這種毀滅壹切的力量蔓延。但是，也因為所有的力量都被封存進了妳的身體，導致妳成了壹個極為不穩定的因素。誰也不知道壹旦爆發，會發生什麽。”
　　“研究者們並不放心將妳留在他們身邊，也無法使用關押的方式囚禁妳。”
　　“因為任何壹種與妳進行對立的方法，都不夠安全，也不夠保險。”
　　“所以，在孤兒院的事件發生，妳那壹次瀕監失控的事件之後，研究者們將妳接了回來。”
　　“那時候的妳，已經深受汙染，狀態出現了極大的變化，最初的意誌甚至已經在妳的身體裏蘇醒，如同那個痛恨他們的人壹樣，認出了他們，和他們說說笑笑，這讓他們感覺恐懼。”
　　“他們只能通過壹系列方法，再度讓妳穩定狀態，殺死了妳那壹段時間的意識。”
　　“這樣，仍然不放心，於是決定讓我跟隨著妳。”
　　“利用洞察的力量觀察妳的狀態，並同時利用剪斷的力量，隨時隨地的幫妳修剪壹切不好的念頭與殘念，壹切有可能引發不好後果的因素，他們希望，妳可以壹直保持安靜……”
　　“直到永遠……”
　　“夜之囚徒的力量，也是因為這個原因被引到了妳身邊。”
　　“憤怒的力量可以壓制恐懼，恐懼的力量也可以平復憤怒，同時，他也可以監視我。”
　　“我們這壹家人，本來就是壹個互為囚徒的關系。”
　　“……”
　　“嗡嗡嗡……”
　　隨著媽媽這幾乎冷漠的話語響在了自己耳邊，陸辛忽然感覺頭腦前所未有的清晰。
　　也前所未有的絕望。
　　以前的生活裏，那壹幕幕的變化，統統以壹種極度理性，但又冰涼的觸感展現在面前。
　　難怪，媽媽總是這麽神秘，知道很多事情，卻不告訴自己。
　　難怪，記憶裏的父親，無時無刻，不散發著恐懼，但隱隱的，他又害怕自己。
　　難怪，每次媽媽做出了什麽奇怪的舉動時，父親總是看著她，想說什麽，但是又不敢……
　　難怪，媽媽幫著自己壓制了整個老樓的怪異自己……
　　……沒有什麽鄰居，壹切都只有自己。
　　……只有自己作為壹個人，壹點點成長起來，所不可避免的誕生出來的種種情緒。
　　欲望與雜念，渴望與奢求，都媽媽“修剪”掉了。
　　因為這所有的東西，對於那些壹代研究員們來說，都是壹種對收容的威脅。
　　原來，自己的生活裏，只有謊言。
　　原來，自己曾經非常驕傲的，認為在這樣壹個世界有這麽壹個溫馨家庭的幸運。
　　本質不過是壹場關押與監視而已。
　　其實，自己哪有過什麽幸福的生活啊，自己只是生活在謊言裏……
　　自己壹直以來，都只是壹個笑話而已啊……
　　……
　　……
　　“嗡嗡嗡……”
　　像是有壹萬只蒼蠅在自己的大腦裏飛舞，陸辛忽然感覺所有的希望都在遠離自己。
　　他感覺到了無窮的痛苦，而更讓他痛苦的是，在他這麽絕望這麽痛苦的時候，他才忽然發現，以前自己認為會關心自己的人，其實並不會關心自己，壹切期待，都是自己的幻覺。
　　他眼睛裏的黑色粒子，忽然劇烈的顫抖了起來。
　　他身體的每壹寸皮膚，在這時都種壹點點被撕裂，燒起絕望火焰的感覺。
　　他發出了如同困獸壹樣的嘶吼，狠狠的握緊了自己的拳頭，黑色粒子瘋狂遊走在血液裏，使得他的拳頭，看起來像是壹團馬蜂鉆進鉆出的蜂窩，帶著絕望，狠狠的向著媽媽揮舞過去。
　　媽媽靜靜的看著發狂的陸辛，看著他打到了自己面前的拳頭。
　　她似乎沒有任何要躲的意思。
　　但這壹只凝聚了陸辛所有憤怒的拳頭，在揮到了她的面前時，忽然之間停下了。
　　黑色粒子湧動著，像是黑色的電光，擁有著毀滅壹切的特質。
　　但是在陸辛這壹拳狠狠揮出去，幾乎要擦到媽媽的臉頰時，卻忽然被他強行收住了。
　　“我……我差點忘了……”
　　陸辛臉上露出了絕望的，又努力的笑容，呆呆看著媽媽，顫聲道：
　　“我已經學會了控制這種力量了……”
　　“……”
　　媽媽聽著這句話，終於忍不住擡頭看向了陸辛。
　　她的眼睛裏，似乎也在這壹刻，忽然湧動起了些許的不忍，但終究又閉上了眼睛。
　　再睜開時，她瞳孔裏出現了壹個接壹個的圓環，然後她的身體變得模糊而散亂，壹顆壹顆血紅色的眼睛從空氣裏浮現，布滿了陸辛的周圍，隱隱交織成壹片網，將陸辛困在了裏面。
　　洞察，本來就有封鎖的特質。
　　無數顆血紅色的眼睛之間，目光彼此交織，又連結在壹處，形成了壹個囚籠。
　　陸辛就站在了囚籠中間。
　　不遠處，快步走來的黑衣主教，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窺命師很好的執行了她的使命，徹底的封死了暴君任何逃走的可能。
　　……
　　……
　　天空，壹輪紅月始終只是靜靜的，看著現實人間。
　　而在無數血紅色的眼睛之間，媽媽的身影若隱若現，迎著陸辛絕望而頹廢的眼神。
　　低低的聲音響起：
　　“妳真的，已經變成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