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八十六章 老院長的目的

　　曾經死去的人，出現在了老院長的家裏，帶著溫柔的微笑，看著自己。
　　無法形容的怪異感，湧上了心頭。
　　如果是壹個普通人家裏出現了這樣怪異的壹幕，那作為見慣了詭異事件的陸辛等人，都不會覺得有什麽動容，精神汙染造成的詭異事件層出不窮，這壹件甚至可以說有些普通。
　　但是，這裏是老院長的家，是站在了精神領域至高點的研究者的家裏。
　　這樣的人，家裏怎麽會出現死去的人？
　　尤其是，在場的人都有各自的方法去辨別虛假與真實，但看著眼前這活生生的人，卻都在心裏生出了極度的錯愕感，仿佛是大腦微微發麻，混淆了現實，竟感覺真實無比……
　　壹顰壹笑，每壹個細節，都是鮮活的。
　　眾人都微微呆在了門口，過了好長時間，沒有人說話。
　　尤其是陸辛，在這壹刻，他忽然緊緊的抿起了嘴角，猛得轉身，看向了左右。
　　他在尋找妹妹的身影。
　　因為他忽然發現，這三個人的狀態，似乎跟妹妹非常的相似……
　　……
　　……
　　“站在門口做什麽呢？”
　　就在每個人都陷入了極端的恍惚中時，忽然聽到了房間裏，有人笑著開口。
　　瞬間有無數的目光集中了過去。
　　壹種遠離了的真實感，也隨之回到了眾人的身上。
　　那個人穿著壹件深色的衣服，哪怕是居家性質，仍然顯得有些嚴肅而板正，與這身衣服和氣質不太相符的是，他身上正系著圍裙，手裏還端著兩盤子菜，笑容溫和而又親近。
　　老院長。
　　看清了是他的壹刻，起碼有兩三人下意識的後退了壹步。
　　“快進來呀……”
　　老院長壹手端著壹盤熱氣騰騰的碟子，笑著看向了門外，似乎有些責怪的意思。
　　這似乎是很正常的壹幕。
　　但某種具備強烈反差的沖擊力，卻讓人心裏生出了無形的懼意。
　　“呼……”
　　在這壹刻，還是陸辛最早反應了過來。
　　他看到了妹妹，妹妹正趴在了身後樓道裏臟兮兮的墻上，伸長了小腦袋，警惕的看著屋子裏的師母還有兩個小孩子，她似乎有些驚訝，甚至是害怕，更多的，則同樣是疑惑。
　　陸辛也無法在這麽短的時間裏找到答案。
　　因此他只是沈默了片刻，便將妹妹接了過來，抱在懷裏，然後向著房間裏點頭：
　　“好的。”
　　“……”
　　陸辛第壹個走進了老院長的房子，將水果放在了旁邊的廚櫃上，然後禮貌的看著師母：
　　“需要換鞋嗎？”
　　“……”
　　“不用不用……”
　　師母急忙擺著手，像是壹位不忍心苛責客人的女主人。
　　但是說話的卻是老院長，他壹邊笑著將菜放在了長條桌子上，壹邊笑道：“進來就行。”
　　“紅月亮之後的世界，實在無法太挑惕，把我的潔癖治好了。”
　　“……”
　　聽著老院長和氣而帶了些許平常幽默的話語，眾人心情極度復雜。
　　在那位女主人，或者說師母與老院長的招待下，慢慢的走進了房間，來到了客廳，看到了這個窄小而溫馨的家，也看到了那張似乎是為了這場聚會可以坐下所有的人，因而特意買了過來的長條桌，看到了桌子上擺得滿滿的菜肴，然後身體有些僵硬的，慢慢坐了下來。
　　“先不要著急，去洗壹下手，還有幾個菜，馬上就好。”
　　老院長笑著囑咐，然後再度回到了廚房，眾人則下意識的起身，去衛生間洗手。
　　“下壹道菜，應該是幹燒魚吧……”
　　陸辛在眾人忐忑目光裏，慢慢的掃過了這壹張長桌。
　　他看到上面擺滿了鹵雞腿、蝦醬炒蛋、油淋菜心、白煮羊肉、蒜汁臭豆腐等等菜肴。
　　壹幕幕熟悉的場景回蕩在了自己的眼前，他忽然明白了老院長為什麽會這麽準備，甚至猜到了後面的菜。果然，在他心裏想著時，老院長將最後壹碟菜端了出來，輕輕放在了桌上。
　　每個人都表情復雜，壹聲不吭的看著這些菜肴。
　　這都是當初在孤兒院的時候，大家最喜歡吃的菜。
　　那時候的世界太混亂，食物來源潰乏。
　　潰乏到哪怕是紅月亮孤兒院這樣的地方，老院長也需要求著那幾只雞趕緊下蛋。
　　但就算是在這樣的環境下，老院長也堅持要給他們充足的營養，甚至每壹個星期，都要為他們做壹點好吃的，而且每次做之前，都要給他們講故事，講這些東西是多麽美味……
　　吃之前，讓大家有所期待，吃完了，甚至還要討論這東西有多好吃。
　　誰更乖壹點，也許下次就會再做壹次他愛吃的東西。
　　那真是很有儀式感的壹件事。
　　老院長如今便將所有人愛吃的東西都擺在了桌子上，包括八號最喜歡的臭豆腐。
　　不過沒有陸辛的，因為那時候陸辛什麽都不喜歡。
　　鹵雞腿，其實是小鹿老師愛吃的。
　　……
　　……
　　“好了，多少還是倉促壹些，將就著吃吧！”
　　老院長將最後的菜端到了桌子上，連圍裙也沒有摘下，便笑著在上首坐了下來。
　　與陸辛隔了壹個長桌，遙遙相對。
　　每個人的目光都在看著他，觀察的很仔細，看到他臉上其實已經多了很多皺紋，兩側的頭發也已經斑白，臉上的笑容，竟像是由衷的，帶著壹種發自內心，真誠而且滿足的意味。
　　“妳們吃，這多年沒見，妳們壹定有很多話想聊，我們就先不打擾了。”
　　師母在所有人都坐了下來之後，幫著拿碗筷，盛湯，然後帶著兩個孩子，笑著點頭示意。
　　她回到了旁邊的房間裏，輕輕掩上了門。
　　坐在了陸辛左手邊的十四號，忽然有些緊張的轉頭向陸辛看了過來。
　　陸辛微微點頭，明白他想說什麽。
　　師母還有兩個孩子，在進入了那個房間之後，就消失不見了，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
　　……
　　……
　　“人都到齊了吧？”
　　老院長的話，將陸辛的註意力拉回了現實。
　　只見他笑著拿起毛巾，擦了擦手，目光和藹的掃過了在座人的臉，然後按著各自坐在長桌的座次，分別叫出了名字：“五號、八號、十四、九號、小十九、二號、三號……”
　　“嗯，還有七號……”
　　“……”
　　然後他滿意的點頭：“八個人，真好。”
　　桌上沒有人附和這句真好，只是微微的錯愕。
　　老院長沒有提到十七號。
　　“不過，還差了三個人。”
　　老院長不等陸辛發出疑問，便笑著點了點頭，道：“我記得孤兒院裏還有個叫曾小鹿的女孩，她現在在青港做了老師是麽？是的，她多少和我們有些不壹樣，不過來也是好的。”
　　“還有兩個人，壹個是壹號，他現在，唔，不太方便過來。”
　　“還有壹個，十二號，呵呵，這個孩子啊，真的是太會躲藏了，這麽多年來，他是唯壹壹個脫離了我的視線的，我之前甚至還花了壹點時間來尋找他，但卻始終沒有找到他。”
　　“不過，這也不重要了，每壹場同學聚會，都總會有人缺席的，不是嗎？”
　　“……”
　　眾人聽著老院長的話，內心裏的錯愕感，愈發的忍不住。
　　這是壹種極度撕裂的感覺。
　　大家壹方面從他的話語裏，感受到了親切。
　　真的如同那種，小時候依賴尊敬，越長大越親切的長輩見面的感覺。
　　另壹方面，又止不住的心裏發慌。
　　他說的每壹句話，都仿佛是無形的刀鋒，輕輕刮過了皮膚，絲絲涼意，滲入了骨髓。
　　尤其，是在他說到，只有十二號逃過了他的視線時……
　　仿佛無形的寒冷，讓每個人的臉頰，都微微有些冰冷的僵硬。
　　陸辛在這種冰冷裏面擡起了頭來，他抱緊了懷裏的妹妹，眼神冷凝，看向了老院長：
　　“妳真把這當成了聚會？”
　　“……”
　　這是他進入了門後，第壹次和老院長說話。
　　而在他忍不住說出了這句話時，冰冷的精神力量，便無形之中散發了出來。
　　這使得桌子上的人，終於感覺稍稍的自在。
　　雖然冰冷而壓抑的力量，怎麽都不會比如沐春風般的微笑更讓人放松。
　　但在老院長的身邊坐著，那種驚惶與不適感，卻已籠罩了他們的全身，使他們難以忍受。
　　反而是陸辛冰冷的態度出來，才讓人稍稍好受了些。
　　“這個……”
　　陸辛並不客氣的質問，似乎讓老院長有點為難。
　　他擡起頭來，用桌布擦了擦眼鏡，遲疑道：“起碼現在，確實是很久不見的聚會不是嗎？”
　　他竟似有種隱約的求懇味道：“就不能給我壹點，和大家說說話的時間嗎？”
　　陸辛沈默了下來。
　　他不知道該如何拒絕這樣說話的老院長。
　　在當初的紅月亮孤兒院，自己壹開始是沒有感情的。
　　無論老院長對自己是好是壞，都沒有。
　　自己是在某壹刻，忽然打開了感情的閘門，於是，過往的壹切，灰色的記憶，全都有了色彩，曾經被自己感知不到的感情，也隨著記憶出現了溫度，而壹並湧入了自己的內心。
　　所以，自己真的，沒有過和老院長親切交談的記憶。
　　也是因此，有些期待？
　　……
　　……
　　“來來來，我準備了兩瓶酒，這在紅月亮事件之前，都是好東西。”
　　陸辛的沈默，讓老院長長長松了口氣，他如趕著時間壹樣，急忙笑著調結桌上的氣氛，笑著將兩瓶他提前準備的好酒拿了出來，然後用力的擰著蓋子：“大家都喝壹點吧……”
　　“以前妳們小，我沒教過妳們喝酒，偷喝的時候還會罵妳們……”
　　“但現在，畢竟都長大了……”
　　“……”
　　他將酒倒進了杯子裏，然後壹個壹個用目光註視著，七號把酒送到每個人的面前。
　　臉上，滿滿都是寬慰與開心，在每個人面前都擺了杯子之後，他笑著端了起來。
　　“妳們離開了孤兒院之後，做的都很不錯。尤其是最近，第三次降臨帶來的威脅，甚至還要超過紅月亮事件，但是真正造成的危害，卻還不如紅月亮事件造成的30%……”
　　“我知道，這件事情裏，妳們盡了很大的努力。”
　　“我為妳們感到自豪。”
　　“呵呵，說實話，我的老師，就是第壹代開始了精神力量研究的那些人，他們的出發點還是好的。只是，最終他們還是落入了俗套，他們打著重啟世界的招牌，真正要做的卻是學諾亞方舟的那壹套。但我們不信這個，遇山開山，遇水治水，才是我們追求的理念……”
　　“這壹杯，我敬妳們這些了不起的孩子們……”
　　“……”
　　他說著，微微感慨，然後端起酒杯，壹皺眉頭，喝了下去。
　　桌邊都板板正正的坐著，連杯子也沒有人碰的孤兒院同學們，都微微有些不自然。
　　這杯酒，喝還是不喝呢？
　　陸辛也有些拿不準，他默默的看著老院長喝光了那壹杯，手指無意識的敲動。
　　在兩三秒後，他才慢慢拿起杯子，也淺淺的喝了壹口。
　　除了辛辣，沒有別的味道。
　　其他人見狀，便也都端起了杯子，或是壹口幹掉，或是嘗了壹口，或只是端了壹端。
　　氣氛，似乎真的變得有些和緩了。
　　“沒想到，真的是壹轉眼之間，都長大成人了……”
　　老院長似乎打開了話匣子，壹邊舉筷示意眾人挾菜，壹邊笑道：“想想在院裏時，還都是壹幫孩子，雖然多少都有點和別人不壹樣的地方，但我是明白的，都是善良的孩子，現在看到妳們，更證實了我的想法，善良的孩子長大了，也都是壹些善良的人，做的都很好……”
　　所有人的表情，都微微有些古怪。
　　老院長這真的是在跟大家聊家常嗎？
　　他的笑容，他的話，他的舉止，都是如此的正常……
　　但是，大家有誰是真的正常的？
　　“來，嘗嘗這些菜，希望味道還沒有變過……”
　　老院長親切又熱情：“幹燒魚是妳最喜歡的，十四，還記得小時候為了吃這壹口，妳和十二號偷偷跑出去挖泥鰍，結果整個院裏的保安都被驚動了，武裝車都出動了兩輛……”
　　“唔，不過看妳現在這個身材，以後還是多吃點素比較好……”
　　“油淋菜心也挺好的，妳涮涮油再吃……”
　　“……”
　　十四號苦著臉，不敢吃，又不敢不吃，伸手胳膊夾了筷子青菜，在茶碗裏涮了壹下再吃。
　　其他人都沒有動筷子的，都端端正正的坐著，身體後仰。
　　“妳們也都吃呀……”
　　老院長勸著，似乎還要繼續說下去。
　　但在這時，五號忽然打斷了老院長的話，她清瘦的臉轉向了老院長，淡淡笑著：
　　“院長，聽妳剛才的意思，妳似乎也不認可高山實驗室的計劃？”
　　“……”
　　“……是的。”
　　老院長被她打斷了話，微微怔了壹下，慢慢放下筷子。
　　臉上的表情調整了壹下，然後露出了笑容，從聊家常的狀態裏調整了過來，輕輕點頭：
　　“他們的計劃，其實是另外壹種形式的妥協。”
　　“而且雖然理論上可行，但我並不認為他們真的可以成功。”
　　“最初便是壹片大海，可以稀釋到所有的雜質，哪怕是惟壹意識，也是雜質的壹種。”
　　“最終，也壹定會被稀釋掉的……”
　　“他們希望可以等到文明的重啟，或許，只可能等來壹場醒不過來的夢吧？”
　　“最初，不是某壹個意識，或是精神特質，甚至是權柄，可以把握得住的。”
　　“就如同人的壹生之中不可能只有壹種情緒，或是這個世界裏不可能只有壹種思想。”
　　“惟壹意識，確實是壹代研究員創造出來的奇跡。”
　　“但是這絕對不會是可以幫人類躲過最初，或是打開新世界的鑰匙。”
　　“……”
　　眾人聽著老院長的話，心裏的遲疑達到了極點。
　　“那麽……”
　　陸辛聽到了這裏，也忍不住開了口，認真的看向了老院長：“妳覺得這鑰匙是什麽？”
　　老院長面對著這些問題，微微苦笑，道：“現在就要聊到這些？”
　　其他人似乎沒想到老院長會這麽問，表情都有些詫異。
　　陸辛則是輕輕點了下頭，道：“是的，院長，這就是我們現在關心的問題。”
　　或許是這話說的太無情，或許是坐了下來之後，眾人拘謹與警惕，始終都沒有放下來過。
　　老院長終於也是輕輕搖了搖頭，放下了筷子。
　　他獨自倒了壹杯酒，慢慢的端起，喝了半蠱，然後才輕聲道：
　　“在我看來，意識與特質，或者說權柄，都不是可以控制，甚至是對抗最初的武器……”
　　“但是，最初也確實不是真的完全沒有辦法對抗。”
　　“邏輯……”
　　他聲音微重，說了出來，然後道：“邏輯才是解決這壹切的關鍵。”
　　“人是不可能對抗神，或是控制神的，甚至連預測與理解‘神’這個概念都做不到。”
　　“但是，邏輯可以。”
　　“……”
　　“邏輯……”
　　老院長的話，使得在座的人，都微微驚疑。
　　他們想起，之前就已經聽五號說過，老院長近些年來，研究的東西，就是邏輯。
　　莫比烏斯邏輯。
　　“最初，是壹定會降臨的，就像潮汐壹樣，基於更深層次的本能到來。”
　　老院長低聲開口，像是聊家常壹樣說出了某些驚人的真相：
　　“壹代研究員將文明傳承當成了最重要的，這是壹種看似理智，其實並不必要的行為。”
　　“首先，他們不見得可以保持理智，直到世界的重啟。”
　　“其次，世界重啟，必然會有新的文明誕生，又何必我們引導？”
　　“對於他們來說，我們的文明，也未必不是壹種雜質。”
　　“而如果真的想對抗最初，便需要邏輯。”
　　“就如同想要清理掉某種汙染，最簡單的方法，便是找到他的邏輯鏈，截斷其邏輯，或是引導其邏輯進入混亂壹樣，最初也是同樣的道理，需要邏輯，更需要打破常規的想象。”
　　“……”
　　他壹邊說著，壹邊將手邊的毛巾拿了起來，笑道：“壹張紙，可以只有壹個面嗎？”
　　他說著，左右調轉，折疊了壹下，形成了壹個莫比烏斯環。
　　“妳們看，聽起來不可能的事情，但只需要壹個小小的改變，就可以完成。”
　　“最初，其實也是壹樣的。”
　　“它強大，混沌，不可抗拒，不可躲避……”
　　“但是，如果站在壹個理性的思維角度去考慮，便會發現，它或許也並不是敵人。”
　　“它只是我們的另壹面，是我們以及無數代文明潛意識的投影。”
　　“理論上講，最初就存在於我們每個人的意識深處，而我們，也都位於最初的懷抱。”
　　“這是壹張紙的兩面，也是壹體。”
　　“就像稻草，春去秋來，枯黃雕綾，但顆粒飽滿，落地生芽。”
　　“這是壹場死亡，還是壹場新生呢？”
　　“從這個角度去考慮，最初的降臨，究竟是壹場噩夢，還是生命的恩賜呢？”
　　“……”
　　“這……”
　　在場的人，都微微有些緊張，內心仿佛有壹只無形的大手在揉捏。
　　老院長的語調太輕松，說的也很平靜，但卻更讓人感覺到了某種巨大的恐慌在湧動。
　　“妳……”
　　八號忽然忍不住開口，頓了壹下：“院長，妳究竟想做什麽？”
　　“想做什麽……”
　　老院長微微遲疑，仿佛這是壹個很艱難的問題。
　　他下意識擡起頭來，看向了旁邊的壹個房間，這是師母和兩位孩子消失掉的房間。
　　……
　　……
　　“我之前跟妳們說過沒有？”
　　老院長沈默了好壹會，才輕聲的回答：“我討厭紅月亮事件。”
　　沒有人回答，所有人都安靜的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老院長將杯子裏剩余的半杯酒喝了下去，才輕聲道：“紅月亮事件降臨前，我其實是壹個再普通不過的人。但是，這麽普通的我，卻遇到了我的妻子。她是壹個特別善良，特別美好的人，她嫁給了本來毫無成就的我，甘願與我這個平凡的人，在塵世裏消磨壹生時光。”
　　“她為我生了兩個小孩，他們特別的聰明，特別的可愛。”
　　“我常常想，我這樣平凡的人，怎麽會有這麽好的妻子，怎麽會有這麽好的孩子呢？”
　　“我真的，太幸運了。”
　　“……”
　　想起了曾經在老院長的辦公桌上看到的那張全家福，又想到了剛剛進門的時候，看到的那個溫柔可親的女子，還有聰明可愛的兩個小孩，眾人心裏都隱隱生出了些許的壓抑感。
　　老院長說的越好，越讓人有了種不詳的預感。
　　“紅月亮事件發生的時候，我的妻子，殺死了兩個孩子，抱著他們的屍體跳了樓。”
　　老院長忽然之間說了出來，讓桌邊的人毛孔忽然微微打開，陰冷滲了進來。
　　他的臉色，也不知何時，隱隱變得有些蒼白。
　　就連之前那雖然溫和，但仍然足夠堅定的眼神，也似乎微微的發虛，失去了焦距。
　　“真如噩夢壹樣啊……”
　　他低低的嘆著，聲音裏似乎帶了些虛幻：“她們就那樣死了，死的毫不留戀。”
　　“甚至，就連她們的死，也被掩埋進了紅月亮事件帶來的混亂之中，似乎不值壹提。”
　　“但是，這對我來說，絕不是不值壹提。”
　　“我無數次從夢裏看到她們還活著，還在我身邊，然後醒來，接受這個事實。”
　　“於是，我也經常的想啊……”
　　老院長嘴邊似乎掛著微微的苦笑：“如果夢裏的是真實的，現實是個夢，就好了……”
　　……
　　……
　　在座的人，似乎都下意識的繃緊了身體。
　　他們能夠感受到老院長深深的悲傷，與時隔這麽多年仍然無法忘懷的遺憾。
　　但是，這又似乎並不是壹個什麽新鮮的話題。
　　就如老院長所說，她們的死，已經被掩坦進了紅月亮事件帶來的混亂裏……
　　在那壹場讓世界上70%的人變成了瘋子的浩劫中，多少人死去了呢？多少人失去了親人呢？又有多少人，每天晚上都是像老院長壹樣悲傷的睡去，然後又痛哭著醒來的呢？
　　讓這場災難如夢境壹樣過去，類似的想法很多人都有吧……
　　那老院長……
　　“所以，我從那時候就在想……”
　　老院長在眾人都壓抑而小心的思索著時，臉上慢慢露出了笑容：
　　“究竟該怎樣，把這個想法變成現實呢？”
　　“……”
　　“唰！”
　　這壹刻，眾人都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覺，就連離老院長最近的七號，也下意識縮了下身子。
　　老院長的微笑很平靜，但卻給人極大的壓迫感。
　　五號在這壹刻，第壹個直起了身子，她直勾勾的看著老院長，道：“這不可能。”
　　老院長迎著她咄咄逼人的眼神，沒有刻意躲避，也沒有直視。
　　而是輕輕搖頭，道：
　　“紅月亮事件出現之後的世界，沒有什麽是不可能的……”
　　“……”
　　他臉上的笑容，似乎越來越濃，道：“我在紅月亮事件發生之後，看到了數不清的瘋狂與怪誕，我經歷了這個世界上到處都是瘋子在奔跑的場面，也經歷了被壹代研究員拋棄而面臨絕望的局面，我見過壹樁樁超出了常理的詭異事件，也看到了令人發指的血腥與殘忍……”
　　“於是，我就越來越懷念紅月亮事件之前的文明世界。”
　　“不僅是為了我，也為了在這個絕望的世界裏掙紮的人，為了那壹個個悲慘的人……”
　　“人，生活在文明的世界，便是最幸運的事。”
　　“生存在了混亂的世界，便是最悲慘的事。”
　　“而更讓人絕望的是，生活在哪壹個世界，都不是我們可以選擇的……”
　　“……”
　　他用平靜而帶了些怪異的語調說著，讓每個人的心臟，都嘭嘭直跳。
　　過了很久，他才輕輕頓了壹下，笑道：
　　“於是，我就開始努力的尋找，整理思路，想要替這個絕望的世界，找到壹條出路。”
　　“我翻閱了很多紅月亮事件前的神秘組織的祭祀與後來層出不窮的精神汙染案例，在那無盡詭異與荒誕的表象下，找到了壹種事實，那便是，無論是某些神秘組織，還是某些特殊的能力者，他們似乎都可以創造生命，又或者，是把已經死去的生命，帶回這個世界……”
　　“這樣的生命或許很離奇，但是他們同樣可以交流，甚至可以思索……”
　　“我很快就想到了壹件事，那是在紅月亮事件之前，我隨研究院搗毀的壹個邪教組織。”
　　“妳們說，這樣的生命，是真實的嗎？”
　　“……”
　　“妳……”
　　聽到了這裏，五號已經終於忍不住，感受到了老院長話裏的瘋狂與癡迷。
　　她聲音都下意識的尖銳了起來：“所以，妳做這些，就是為了復活死去的妻子和孩子？”
　　……
　　……
　　“不……”
　　老院長輕輕搖頭，笑著看向了她，糾正道：
　　“孩子，我要復活那個被紅月亮殺死的，繁榮有序，每個人都可以幸福生活的世界……”
　　“我要讓紅月亮出現的這幾十年，成為壹場人們記憶裏的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