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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須彌怪客 by 公孫夢

2018-5-26 06:03

第四章 離別傷情
  如同做夢壹般,壹場浩劫就此過去。
  柳震夫婦和東方敏壹家仍然沒有清醒過來,他們怔怔地望著滿地橫屍,站著發呆。
  蕭笛卻在指揮莊丁,把屍體扛到莊外去掩埋,莫威跟在他身邊,真是亦步亦趨。
  柳媚極感興趣地註視著蕭笛,心中仍然無法判斷他究竟有多高功夫,但不管他的功夫有多大吧,今日之災還真是全憑了他才消弭的。
  他是怎麽“復活”過來的?
  身上的金鏢怎麽不見了?
  他為什麽不怕追魂散?追魂散居然迷不倒他!
  他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
  他為什麽要自稱“須彌怪客”?
  啊,多麽神秘的人哪!
  蕭笛忙碌著,就象他見這個莊園的主人。
  莊丁們對地佩服得五體投地,無不聽他吩咐。
  東方敏最先清醒過來。
  他意識到了蕭笛今後在白鶴別莊的份量。
  他移步到柳震身邊,輕輕嘆了口氣道:“柳莊主,此人年紀輕輕,下手卻如此狠辣,這壹下,天玄會的梁子卻是結得解不開了。”
  柳震壹驚,道:“東方莊主。說誰?”
  “喏,這位蕭笛老兄呀。”
  柳震點頭,心往下壹沈:“是啊,本來說不清楚的命案,如今演變成真,這該如何是好?今後天玄會必將大舉來犯。”
  潘潔道:“事已如此,奈何?”
  東方敏道:“這位蕭仁兄藏而不露,城府很深呀!柳莊主,他把大家瞞苦了。”
  柳震道:“是啊,想不到他居然有壹身怪異功夫。”
  東方敏道:“柳莊主知其來歷麽?”
  “不知。”柳震搖頭。
  顧敬道:“天玄會和飛蛇幫的命案,果真是他做下的麽?那未免太殘忍了!”
  柳震道:“看不出壹個年青人,下手卻如此狠毒!”
  東方敏道:“依在下看來,此人並沒有真功夫,不過是會幾手邪術嚇唬人罷了,只恐其來路不正呢,柳莊主可要小心啊!”柳震道:“東方莊主說的是。”
  東方敏又道:“他已惹下滔天大禍,柳莊主為其所累,太不值得!”
  潘潔道:“今日全虧他呢,東方莊主何出此言?”
  東方敏嘆道:“此人自稱來自西域,這須彌怪客之‘須彌’二字就足以證明,傳聞西域有壹邪派宗師,號稱須彌怪魔,若此人出身於老魔頭門下,和這樣的人交往,吉兇未蔔呢!”
  潘潔也覺此話有理,但並不能因此確定蕭笛身分,便未再說話。
  柳震急道:“如何處之,請東方兄教我。”
  東方敏道:“他今日殺了天玄會這許多人,已為柳家帶來巨禍,只有將他逐出,趨吉避兇才是正理,否則悔之晚矣!”
  柳震不再猶豫,剛好看見院中已打掃幹凈,便命顧敬去取銀兩,然後招呼蕭笛過來。
  蕭笛聽見東家傳喚,便笑咪咪走過來,兩眼卻朝柳媚望著。
  “蕭壯士,老夫有眼不識泰山,多有失禮之處,還請海涵!”柳震開言道。
  東方磊見他緊盯住柳媚,心中壹陣妒火上升,直氣得咬牙。
  蕭笛聽見東家客氣,笑道:“東家,說這些幹什麽?”
  “壯士,柳家已與天玄會結下深仇,此地莊園只能廢棄,請壯士另謀高就吧!”
  剛好顧敬捧出壹盤紋銀,送到柳震跟前。
  柳震道:“現贈壯士紋銀壹百兩,以作盤纏,望乞笑納。”
  蕭笛不解道:“東家何必客氣,在下追隨東家,分文不取,這是和小姐說好了的。此地若要廢棄,在下願意相隨。”說時又瞟了柳媚壹眼,嘴角似笑非笑。
  柳震道:“舉家避難,不再用隨從仆役,何況少俠怎能屈居人下,還是請少俠上路吧!”
  蕭笛拿眼瞧著柳媚,意在讓她開口說話,柳媚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便道:“蕭少俠會醫馬,馬兒離不開他呢。”
  蕭笛聽了大喜:“對啊,在下替小姐養馬吧。”
  東方磊見柳媚留他,醋勁大發,便道:“蕭笛,妳身負天玄會、飛蛇幫兩家血債,給柳家招來了災難,妳還嫌不夠麽?今日妳又殺了天玄會的人,柳家縱有萬張口,也再難分辨。
  何況妳來路不明,壹身邪術,妳潛居白鶴別莊,到底有何居心?”
  蕭笛聽了他這番言論,面現驚訝之色道:“在下根本就沒有殺天玄會、飛蛇幫的人,至於今日,乃是情不得已。再說在下縱然不在當場,天玄會的人不是也來找麻煩麽?至於我的來路,又怎麽不正了?妳說我會邪術,更是話不沾邊。”
  他又拿眼去瞧柳媚。
  柳媚被東方磊的話震怒了,她氣得柳眉壹豎,正要駁斥幾句,卻聽父親說話了。
  柳震道:“蕭笛,妳今日不該出手殺人,妳殺了人不打緊,天玄會卻要把賬記到柳家頭上,這難道還不夠麽?至於天玄會、飛蛇幫的人是不是妳所殺,當然妳自己明白。如今不必再多說了,妳就帶上壹百兩銀子請吧!”
  潘潔忽然問道:“妳認識須彌老魔嗎?”
  蕭笛訝然道:“認識,他……”
  東方敏厲聲道:“我輩正道人士與邪魔外道向來誓不兩立,妳究竟走不走?”
  蕭笛嘴角上又現出似笑非笑的神情:“東方老前輩是要威脅在下嗎?”
  潘潔也厲聲道:“柳家不幸,招來了妳這個禍胎,如今總算不晚,識破了妳的行藏,妳就快快離開柳家,永不準妳踏進家門壹步!”
  柳媚被這些言語驚得膛目結舌,她不敢相信眼前這個目光清澈,品貌端正的青年,會與傳說中的惡魔須彌老怪有關系。
  她要替他辯白:“娘,話不能這麽說……”
  潘潔立即打斷她:“都是妳招來的災星,害得柳家不得安生。妳畢竟年幼無知,上了此人的當,為娘的也不再責怪妳,妳就少說幾句吧,已由妳爹爹了斷就是。”
  柳震道:“蕭笛,妳還不動身麽?”
  站在身後半天不作聲的追魂散莫威,憤憤不平地開言道:“天玄會長安分舵的命案,根本不是他做的……”
  東方敏喝道:“住口!妳這個天玄會的叛徒,此地哪有妳說話的份!”
  東方磊冷笑道:“壹丘之貉,真是物以類聚!”
  蕭笛道:“東方磊,妳以為自己是嫌謙君子麽?不見得,不過在下不與妳計較,還有更重要的事要說呢。”
  又轉對柳媚道:“柳姑娘,在下是妳雇來的,蕭笛上不上路,聽妳壹句話!”
  柳媚芳心大亂,她從心底裏不願這個神秘的須彌怪客離開自己,可是父母顯然容不了他,再說他與須彌老魔究竟有什麽關系也弄不清,叫她如何回答呢?
  柳震喝道:“蕭笛,妳走不走?”
  蕭笛見柳媚低著頭不作聲,輕輕嘆了口氣,壹言不發轉身走了。
  莫威家個影子似的跟著他。
  他壹走,眾人才舒了口氣。
  柳媚頭壹擡,已不見蕭笛的身影,她恍然若失,身不由已被母親拉扯著進了廳門。
  大家在廳中坐定。
  東方敏道:“事不宜遲,速速整裝,隨愚兄到太白山莊去吧,二位以為如何?”
  柳震道:“看來只有這壹條路了。”
  潘潔道:“我與媚兒速速整理行裝,天黑以後離開如何?”
  眾人俱皆贊成,東方父子匆匆離去。
  柳媚回到自己的閨房,頓覺身癱手軟,便到繡床上躺下,心裏亂如壹團麻。
  蕭笛那大膽熾熱的眼睛,似笑非笑的神情,又閃入她的腦際。
  她回想與他相識的情形。
  三月十五日的花市上,他如何大膽放肆地盯著自己。她如何聽了管家的話,用皮鞭抽打他。後來又在曲江池畔相遇,他如何替自己醫馬以及月夜中笛子的幽揚聲怎樣勾去了她的魂魄……他究竟是怎樣的壹個人?
  猜不著,摸不透。
  現在,他不知何處去了。
  仔細回想起來,從相識的第壹天起,就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正如《詩經》裏的壹首詩中所說的那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是的,她何曾忘記過他?
  盡管表面上她對他很兇,擔每天都要找理由見他壹面。但每次見了他,她又甚感不自在,心中惶惶不安,便又馬上矜持地離開了他,等壹回到閨房,她似乎又想往馬廄跑。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她自己尚不甚了了。
  如今他被逐出家園,她也要跟父母遠走大白山,寄人籬下,從此天各壹方,何時又能再相逢?
  也許,這就是最後的離別,以後再也不能相見。
  想到這裏,不禁淒然欲泣。
  這時,母親走進了房。
  “噫,媚兒,還不快快收拾行裝?”
  柳媚壹骨碌翻身坐起,道:“不過是幾件衣服,荷花她們早收拾好了。”
  潘潔走到床前與女兒並肩坐下。
  “媚兒,此去太白山莊,托庇於人,妳可要拿定主意啊!”
  “娘,拿定什麽主意?爹娘要去,孩兒自然跟隨。”
  “娘不是說妳去不去,娘說的是少莊主東方磊。”
  “東方磊怎麽了?”柳媚硬是裝胡塗。
  “媚兒,妳年紀已不小,怎麽壹點也不明白?東方磊公子對妳壹往情深,人品家世皆好,人家又為了我們柳家,得罪了天玄會……”
  “娘,別說了。東方壹家今日並不敢出手,至於後來動手也是迫不得已的事,哪裏又為柳家不惜……”
  “媚兒,妳也不要說了,東方家不管怎麽說,總是被柳家牽進是非來的,先按下暫且不提。娘只問妳,妳對東方公子到底如何?”
  “娘,問這些作甚?”
  “媚兒,此次到太白山莊避難,東方家必然會議及婚事,妳該說說心裏話,娘也好拿把握,否則,妳爹答應了人家怎麽辦?”
  “娘,孩兒無意涉及婚姻大事。”
  “妳對東方公子到底如何?”
  “東方公子為人不錯,但孩兒無意結親。即便要結親,也是以後的事。”
  潘潔不說話了。
  她十分為難。女兒是自己養的,自然知道女兒的脾性,柳媚從小倔犟,七歲又入少華山跟隨秉性乖張的妙清道姑學藝,十多年來,多多少少也沾染了些道姑的習性,變得更是桀騖不馴。若是過份勉強,她必然會有激烈的反抗。但若任意遷就她,東方家的情份又如何了結?特別此次與天玄會、飛蛇幫結怨,又要受人家庇護,人家若提出婚事,又怎能拒絕?
  唉,這事該如何處置呀?
  柳媚見娘緊皺雙眉,沈默不語,心下也很難過。
  她知道做娘的難處。
  但是,要她和東方磊結秦晉之好,卻根本不願意。
  東方磊才貌俱佳,武功甚好,為人不錯,對她更是情切意濃。
  這樣的年青人應是姑娘心中的楷模。
  可她卻勉強不了自己。
  就因為世上還有個蕭笛,她對蕭笛雖然還未暗許終身,但他的身影巳闖進了她的心扉。
  她想進壹步了解這個謎壹樣的人。
  除他而外,她對任何人都沒有興趣。
  她不能為了報恩,就斷送自己的終生。
  她忽地站起來,道:“娘,孩兒決定回玉女峰,不到太白山莊去了。”
  潘潔大吃壹驚:“媚兒,妳說什麽?”
  “娘,太白山莊未必歡迎我們柳家,人家何必為柳家開罪壹幫壹會?依孩兒想,不如到玉女峰暫避。有師傅在,不怕他壹幫壹會來尋仇。”
  潘潔沈吟不語。
  “娘,如果我們去玉女峰,就不必再牽系東方家,也不必寄人籬下,有何不好?”
  潘潔道:“妳師傅是出家人,把仇家引上玉女峰,不是破壞了妳師傅的清修嗎?”
  “娘,師傅總是師傅,是自家人,東方家不過是熟人而已,到了太白山莊,盡皆陌生人,那才難過呢!”
  “這……等娘與妳爹商議吧。”
  “娘,快去快去,孩兒在此靜候佳音。”
  潘潔站起來,還未出門,荷花壹鍁簾子進屋來了。
  “夫人,東方壹家已在樓下,老爺請夫人小姐下樓。”
  潘潔和柳媚對視了壹眼,無可奈何地站了起來。
  樓下,東方磊兄妹、東方敏夫婦正與柳震交談。
  柳震見母女倆下樓,便笑道:“準備好了麽?”
  未等母女倆回答,東方敏就接嘴道:“老夫正是前來促駕的呢。”
  潘潔道:“不是說好天黑的麽?”
  東方敏道:“不瞞二位,據我家眼線探報,到晚上反而不安全,趁現在走,可謂出其不意,否則,就難走脫了。”
  柳震道:“本也沒有多少東西要帶,這就走吧。”
  東方磊馬上站起來:“待小侄替伯父母提東西吧。”
  柳震道:“不必煩勞賢侄,自有家人準備,待家人備好馬匹,立即動身便了。”
  柳媚見事巳至此,心中老大不悅,但也無可奈何。
  太白山在眉縣城南四十多裏處。為秦嶺主峰之壹,山勢奇高,背陰處終年積雪。大詩人李白曾有“舉手可近天,前行若無山”之語,形容此山之高。
  太白山莊座落在太白山山腰壹處較平坦的坡地上,莊前壹泓溪水潺潺流過。莊外築以圍墻,莊內房屋鱗次櫛比,不下四五十幢。
  山莊有兩位主人。
  大哥叫東方盛,二哥叫東方勇,是東方敏的兄長。
  東方盛生有兩子,東方鎮華,東方鎮英。
  東方鎮雄與終南山終南派的女弟子華娟給親。東方鎮英還未娶親。
  東方勇生有壹子二女。
  大兒子東方子奇,與華山派女弟子張玉鳳結親,二女兒東方淑玉、三女兒東方淑苑,尚待字閨中。
  太白山莊除了東方壹家,還有其他姓氏的人在莊中充當各種職司,整個山莊不下三四百之眾。
  東方盛、東方勇還收了幾個徒弟,至於莊丁的教練,則由莊中教習擔任。
  莊中武術教習有好幾位,總教習叫史鎮南,外號人稱青龍刀。
  總管叫伍光鈞,外號鐵沙掌。
  柳震壹家被安置在三位莊主的宅筆之後,壹座小小的四合院裏,壹家三口加上內管家顧敬和蔡嫂、荷花、青蓮,倒也十分寬敞。
  大莊主東方盛年屆六十,生得豹頭環眼,相貌十分威武,性情豪爽,十分健談。夫人章雨梅,年屆五十,待人和藹。
  二莊主東方勇,年屆五十八,卻生得溫文秀氣,象個老儒生,與三莊主東方敏相似。夫人喻菊仙,也有五十上下年紀,卻甚少言語。
  柳震夫婦久聞太白劍派盛名,如今得親見兩位莊主,自身十分榮幸。
  東方盛在見面的第壹天,就對他說:“柳莊主,太白山莊雖不是人間天堂,食住不如長安,但也可以棲身,只要幾位不嫌棄,就只管住下去就是,至於壹幫壹會雖然名震江湖,有幾個老魔頭撐腰,但諒他們也不敢輕視太白山莊,他們真要找上門來,自有太白山莊承擔,柳莊主不必多慮!”
  柳震聽了十分感激,道:“太白劍派威震江湖,大莊主麟鳳龜龍,正義凜然,才高行潔,壹世之雄。柳家叠遭變故。被壹幫壹會所逼,跟隨三莊主來此避難,托庇於太白劍派,此恩此德,銘感肺腑,終身不忘。”
  東方盛豪笑道:“柳莊主未免太謙,人在江湖,無不有個三災六難,些微小事,不足掛齒,以後休提!”
  二莊主東方勇道:“柳莊主早年成名江湖,我東方壹家早已久仰,恨無緣相見,未料今日能長相廝守,彼此不要過於拘泥了吧。”
  柳震道:“謹遵自命。”
  柳媚心中很不高興,父親“托庇”壹詞實在刺耳,但實際情形卻又如此,叫她也無奈何,僅觀今日對兩位莊主的認識,為人倒也豪爽親切,只不知道位長久了會怎樣。
  正思索間,柳震向顧敬壹點頭,道:“自長安匆匆出走,也未帶甚禮物,只有幾粒寶石,算作個吉祥物,望乞笑納!”
  顧敬隨即捧出兩只小銅匣,遞給坐在主位上的兩位莊主。
  大莊主東方盛道:“柳莊主,這是幹什麽?還是請留著自家用吧。”
  柳震道:“觀賞之物,不過給東方莊主留個紀念而已,萬勿推卻為幸!”
  顧敬將盒蓋打開,只見壹粒蠶豆大的貓眼石,放置在錦緞鋪墊的盒底。
  兩只盒子大小壹樣,貓眼也大小壹般,兩位莊主接過後,連連稱贊。
  東方盛道:“柳莊主如此客氣,倒教我弟兄倆不好意思了。”
  後來,彼此又說了些閑話,柳震便告辭回屋。
  當晚,大莊主舉行盛宴,歡迎柳家。
  出席作陪的有兩位莊主及其眷屬。
  柳媚第壹次與東方鎮雄、東方鎮英、東方子奇、東方淑玉、東方淑苑小壹輩人物相見。
  東方鎮雄、東方鎮英兩兄弟生得高大魁偉,性格粗獷奔放,很有點乃父遺風。東方子奇溫文爾雅,不下於東方磊。東方淑玉、淑苑則貌美如花,和東方秀不相上下。
  大家熱熱鬧鬧分成兩桌,彼此容客氣氣,相互敬重,柳媚話不願多說,只是有問必答。
  潘潔與三位莊主夫人也不時交談,大家似乎也傾談得來,沒有拘謹之感。
  飯後被此又客客氣氣分別,各自回房。
  三天時光便如此這般匆匆過去。
  第四天壹早,三位莊主請柳震過去,說有要事商談。
  柳震隨莊丁來到第壹幢房,這是大莊主的家,三位莊主已經在廳中等候。
  見面彼此寒暄了壹番,隨即轉入正題。
  大莊主東方盛開言道:“柳莊主,妳我壹見如故,在下有話直說,望莊主勿怪。”
  柳震道:“大莊主不必過歉,有話請說。”
  東方盛道:“聽三弟言,磊侄與令媛乃天假良緣,何不在太白山莊將婚事辦了?”
  柳震壹驚,心想媚兒不願結親,這怎麽能將婚事辦了?
  忙道:“婚姻之事,還須與小女商議。”
  二莊主東方勇道:“自古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何況令媛與磊侄早就兩廂情願,依在下看來,令媛不會不依,又何必多此壹舉?”
  這話出自溫文爾雅的二莊主之口,實令柳震感到意外。
  他略壹思忖,道:“不瞞二莊主,小女從小離粗學藝,性情剛烈,不征詢她的意見,只怕不妥。”
  大莊主東方盛道:“柳莊主,此言差矣!太白劍派雖只有雕蟲小技,但在江湖上也微有薄名,東方壹家雖不顯赫,倒也不缺衣食,令媛莫非不把東方家放在眼裏麽?”
  柳震心頭壹震,連忙道:“大莊主言重了,這門親事在下早有打算,曾就此事向小女征詢,勿奈小女自覺年幼,堅持不允,要等今後再行計議。所以,在下還須與拙荊商議,勸慰小女。”
  二莊主東方勇道:“令媛眼高於頂,倒出乎在下意外。不過,有兩句話,望柳莊主以此開導令媛。”
  柳震道:“二莊主請說。”
  “敏弟壹家向往長安太白別莊,從未與人結仇結冤,如今為了柳家開罪壹幫壹會,不惜拋家遠走,回到太白山莊。這壹幫壹會實力雄厚,等閑之輩絕不敢招惹他們,但太白山莊壹向主持江湖道義,結納柳莊主壹家,不啻公開與壹幫壹會作對。這個,令嬡不知是否明白?”
  柳震稱出了二莊主話中份量,忙道:“此理在下也與小女提過,只是尚未深談,待在下再開導小女吧。”
  大莊主東方盛不悅道:“柳莊主做事何必婆婆媽媽?大丈夫當斷則斷,兒女親事本該由父母做主,只要柳莊主答應,諒她也不敢不遵,柳在主以為如何?”
  柳震對這門親事本極願意,但他深知女兒脾性倔犟,過於勉強反而會壞事,哪知東方盛東方勇壹再相逼,話也越說越不客氣,直把他急得如坐針氈,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三莊主東方敏此刻才開口道:“大哥、二哥,柳莊主與兄弟壹向投契,所說並非沒有道理,還請兩位兄長寬限壹兩天,讓柳莊主壹家好好商議呼。”
  大莊主東方盛道:“三弟,妳也是個不幹不脆之人,婚姻大事由父母雙方酌定,哪有讓兒女自行決定的?東方家的子弟並非找不到親家,相反求親上門的倒是不少,這個妳也知道的。象小犬鎮雄,就是終南派掌門主動將女弟子華娟送來的,子奇侄兒,與華山派結的親。
  華山派、終南派都是武林名門大派,算他們看得起我太白劍派,柳莊主若嫌我們門第偏低,配不上柳家豪門,盡可以說個‘不’字,這不就了結了?”
  這壹番話,聽得柳震大驚,連忙站起來道:“大莊主之言愧煞柳某了,並非柳某對東方壹家不敬,這門親事本也是柳某的心願,只是……”
  二莊主東方勇道:“只是令媛不願?這話差矣,不必再重復。大哥說得對,這門親事成與不成,只在柳莊主壹句話。”
  東方盛又道:“倘使兩家結親,今後便是壹家,有東方壹家在,諒他壹幫壹會不敢再淩辱柳家!”
  東方勇道:“再說柳家與壹幫壹會本也無怨,就為的是求親不允。如今柳家與東方家結親,壹幫壹會也就死了心,不是給柳家少了麻煩嗎?”
  柳震被他二人妳壹言我壹語,說得沒了主意,有心答應婚事,就怕女兒不允,倘若拒絕這門親事,柳家又到何處安身?
  但他雖然喜歡東方磊,願招他為女婿,對東方家兩位莊主咄咄逼人的話語,卻使他生出了些反感,並隱隱約約覺得兩位莊主與三天前才來時的態度大相迥異,使人不免放心不下。
  柳家只有壹個寶貝女兒,總不能全然不顧她自己的壹點意願。
  想到此,把張口答應的話咽了回去,道:“二位莊主,請寬限壹日,由在下壹家商酌,今晚答復吧。”
  “到晚上也太長了些,午飯後決定,如何?”東方盛十分不悅,但總算作了讓步。
  柳震告辭出來,憂心忡仲趕回後宅。
  夫人潘潔壹見他就問:“三位莊主找夫君何事?”
  柳震嘆道:“唉,夫人,真教人為難啊!”
  他把與三位莊主的談話從頭說了壹遍。
  潘潔聽了,十分不悅,道:“想不到兩位莊主竟是這般說話,我們寄人籬下,以後日子只怕過不下去!”
  柳震道:“夫人,事已至此,還是勸勸媚兒吧。”
  潘潔忖量了壹番,道:“如今騎虎難下,好在東方磊這孩子人品不錯,待奴家與媚兒說說看。”
  柳震道:“事不宜遲,請夫人就與媚兒說吧,中午還要回在主的話呢!”
  潘潔站起來,到側室去找柳媚。
  柳媚正怔怔坐在床上,壹付神不守舍的恍惚形態。
  “媚兒!”潘潔輕輕叫了壹聲。
  “唔,”柳媚擡起紛臉,壹副茫然的樣子。
  “媚兒,妳不舒服麽?”
  “唔,哦,是娘呀!”柳媚仿佛從夢中醒來。
  潘潔走到床前與之並肩坐下。
  “媚兒,有什麽心事,能告訴娘麽?”
  “沒有呀。”
  “不對,娘看妳神思恍惚,定有心事。”
  柳媚道:“不過心煩罷了,哪有什麽心事?娘,別胡猜了。”
  潘潔見她不說,只好道:“沒有就好,娘問妳,在此地覺得如何?”
  “寄人籬下,還有什麽好說的?”
  “要是與東方家成了壹家人,就不會再有寄人籬下的感慨了。”
  “東方家是東方家,柳家是柳家。娘又在亂想了!”
  “不是娘胡思亂想,妳覺得東方家如何?”
  “不知道。”
  “不知道?媚兒,東方大莊主三莊主待人厚道,小壹輩的兄妹也個個和靄可親,這些妳難道都不知道?”
  “不知道。”
  “東方磊公子壹表人才,依娘看,和東方家結親是妳的造化。”
  “娘,此話從何說起?不要提吧!”
  “媚兒,實不瞞妳,今日早上,三位莊主請妳爹去就是為了妳和東方磊公子的婚事……”
  柳媚壹震,忙問:“爹爹怎麽回答?”
  潘潔道:“爹爹說要征詢妳的意思。”
  柳媚心頭壹松:“女兒不願此時議及婚事,這爹爹是知道的。”
  潘潔嘆了口氣,道:“媚兒,妳爹有不得已的苦衷呀。”
  於是把今早的事詳細說了。
  末了道:“媚兒,宇內雖大,卻無我們柳家的去處,這東方家也該是個好歸宿。爹娘只有妳壹個女兒,有生之年能見到妳終身有靠,就是死了也放心,如妳堅決不願,柳家在此就無法立足。媚兒,妳也要為妳爹想想,他壹輩子在刀光血影中討生活,晚年也該有幾年平穩日子,媚兒妳再……”
  柳媚聽著聽著眼眶壹紅,哽咽道:“娘,別說了,女兒知道爹娘的處境,可是,女兒終身大事也不能過於草率匆忙!”
  “那麽,先定婚如何?”
  “女兒不願受人約束。”
  “媚兒,妳對東方磊公子……”
  “娘,他為人不錯,但現在就談婚嫁未免太早。”
  “唉,媚兒,叫妳爹爹午間如何回話?”
  “如實回答便了,就說女兒眼下不願議及婚事,以後再說。”
  “可是,這話又怎好出口?”
  “娘,我們本不該到太白山莊來的,趁現在還早,就此離開吧。”
  “離開太白山莊,又能到何處去呢?”
  “天下之大,何愁沒有立足之地。”
  “唉,媚兒,已經晚啦,當初在長安,已經把東方壹家扯進是非之地,欠了人家的情。”
  “是他們自告奮勇要幫柳家的,而且言行也並不壹致,那日在天玄會兩個老魔面前,東方壹家也十分怯陣,就算放開這些不談,於柳家有恩,就壹定要女兒嫁過去嗎?天下哪有這種道理?有恩則報恩,何必定要涉及好事?”
  “妳的話雖有道理,但婚姻大事還要看對方人品,東方磊公子壹表人材,文武兼修,人人都願把這樣的乘龍快婿,媚兒妳為何就堅持己見呢?難道父母之言,妳壹句也聽不進去麽?”
  “娘,妳……”
  “媚兒,不必多言,這門婚事並非現在才涉及,也並非家中要拿妳去報恩,早在兩年前,娘與妳爹就有此意,東方公子為人……”
  “娘,東方公子不管如何了不得,女兒現在就是不願意涉及婚事!”
  “妳到底要怎樣?為何眼高如此?連東方公子這樣的人品都看不上?”
  “這叫女兒如何回答?反正女兒不願。”
  “妳……媚兒,爹娘的話妳也不聽?”
  “娘,要逼女兒答應麽?”
  娘倆的言語漸漸激烈起來。
  娘本就是個倔性子,女兒也不亞於她,針尖對了麥芒,還能有好結果?
  “妳不替妳多想想。”
  “爹怎又不替女兒想想。”
  “這門親事由父母做主!”
  “要勉強女兒萬萬不能。”
  “不聽從爹娘的話就是不孝!”
  “女兒別的都聽,就是這門婚事不聽,世上哪有施恩圖報、強逼成婚的君子?”
  “妳……”潘潔不說話了,氣得站起來就走,“好,娘的話不聽,由妳爹做主吧!”
  柳媚芳心也氣得發抖,十分痛恨挾恩圖報的小人,她下定決心,東方家這門親事如果用強迫手段,她至死不從。
  母親走後,她不禁傷感起來。
  她為什麽不答應這門親事?
  她覺得自己心中已有了壹個人。
  這人神秘兮兮,令她猜測不透。
  莫非她已決定把終身托付與他?
  沒有,她還沒有這個念頭。
  但是,他已給她留下了深深的印象,別的人已走不進她的心扉,被這個人擋住了。
  可是,他如今在那裏呢?
  真是“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
  這“難為情”三字,意思是心情難於描述,而柳媚此時的心情,連她自己也難說清。
  她盼望與他相見,想知道他究竟是怎樣的壹個人。
  可惜,他被不公正地趕走了。東方壹家,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唉,悔不該到太白山莊來呀!
  壹早上,她就在愁思中度過。
  午飯時,壹家三口默裏無語,自顧吃飯。
  飯後,柳震匆匆去了大莊主宅第。
  未幾,他又匆匆趕回。
  過不了壹會兒,夫妻兩人又來到女兒房內。
  柳震道:“媚兒,爹娘思之再三,別無他法,已經答應了東方家婚事,望媚兒體察爹娘之苦心……”
  柳媚不等爹說完,霍地站起來:“爹!女兒決不答應!”
  柳震怒道:“妳妳……”
  潘潔拉著柳震的袖口道:“夫君,親事已定,由媚兒靜靜想想吧,她是個懂事的乖女兒,不會違忤雙親之命的,走吧,回房歇著去。”
  柳震只好跟著夫人離開,到房門口時,他又掉頭說了句:“大禮訂於七日之後,也就是四月二十五日,妳得記住了。”
  柳媚氣得臉色蒼白,再也說不出話。
  父母壹走,她將房門頂死,翻身撲在床上,真想抱忱大哭壹場!
  她默默地流著淚,尋思對付的辦法。
  下午,有人敲門,是東方秀的聲音。
  “媚姐,開門開門,妹妹來給姐姐賀喜呀,啊喲,不對不對,該叫嫂子了,哎,嫂子,妹妹該有多高興喲!”
  她恨得直咬牙,哪裏會起來開門?
  東方秀敲了壹陣,沒奈何道:“哼!怕羞麽?等二十五日結親那天,我非把妳那洞房鬧翻天不可!”
  說著嘻嘻笑著走了。
  隔不了壹會,東方磊又來,“媚妹媚妹”叫得煩人。
  柳媚幹脆蒙住雙耳、不理不睬。
  晚飯時,她隔門告訴荷花,她不吃了,要她告稟雙親。
  隨後,母親又來敲門,要她吃飯。
  她耐住性子回答不想吃,門也不開。
  潘潔臨走時道:“媚兒,想開些,妳是個明白事理的乖孩兒,爹娘擇的這門親,絕對不會錯的,日後妳定會明白。”
  她平心靜氣地答道:“是的,娘。”
  潘潔放心地走了。
  壹天下來,柳媚宛若變了個人,她靜靜地躺在床上沈思,心中拿定了主意。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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