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7章 疾病

　　洪濤看著這個眼睛裏都沒什麽神采的中年人，在那裏如壹具行屍走肉般跳動，心裏也不知道是個什麽滋味兒。自尊、人格，這些做人最基本的東西，他肯定已經沒了，或者說深深的壓制在他的心裏了，至少不敢流露出來壹絲壹毫。
　　妳說同情他吧，洪濤從牢頭剛才的話裏，大概知道他是因為什麽進來的了，槍尖罪，而且受害人還是幼女，這玩意真沒法同情！如果敢上是洪濤身邊的女孩子讓他禍害了，洪濤肯定會讓黑子直接活埋了丫挺的。
　　妳說仇視他吧，洪濤看著他現在這個狀態，還真提不起壹絲壹毫的仇恨，他只希望沒見過這個人，更希望他趕緊別跳這個舞了，這不光是對他本人的壹種精神折磨，對洪濤來說，也是壹種精神摧殘。
　　“號子裏最恨兩種人，壹種就是槍尖犯，壹種就是點子！槍尖犯裏，槍尖小孩兒老人的，最他媽不是人，對這種人妳別心軟，妳別看現在他這麽慘，到了圈兒裏，比這個還慘呢，只要不打死打殘，連管教看見都裝沒看見。”牢頭看到洪濤那壹臉大便幹燥的痛苦樣，接著給洪濤上課，他以後需要學習的東西還很多，讓自己的心硬起來，是頭壹步，也是基本功。
　　老十七壹直跳到收飯桶的人來，才被允許休息，他的晚飯自然也沒法繼續吃了，直接倒進飯桶收走了。而屋子裏的人都不去關心他，晚飯之後就不用坐板兒了，壹直到晚上九點半都是休息時間，只要不違反監規，幹嘛都成，於是大家三個壹群，五個壹夥的自由組合，或是閑聊或者遊戲。
　　洪濤也在玩遊戲，他褥子裏不是有壹副散的撲克牌嘛，於是從牢頭到老五，再加上壹個老八，六個人開始敲三家，輸了的頂枕頭，玩得也不亦樂乎，暫時忘卻了這許多煩惱和不快。人只要是活著，總得自己給自己找樂，不管身處何方，高高興興是壹天，愁愁苦苦也是壹天。妳就是再想不開，天天拿腦袋撞墻，該判妳多少年還是多少年，妳還別把腦袋撞壞了，到了這裏妳身上的每個零件都不屬於妳自己了，妳弄壞壹個，就叫自傷自殘，屬於對抗行為，還得加刑！
　　當熄燈的鈴聲想起時，哦，不對，不叫熄燈，應該說是睡覺的鈴聲，這些監室的燈叫長明燈，只要有電，壹天二十四小時都是亮著的。屋子裏又開始了壹陣忙碌，那壹大摞被褥被壹層壹層拿走，個人拿個人的，然後到自己固定的位置鋪好，大家就睡在木地板上。
　　這也是黑子為什麽要把洪濤的褥子弄那麽厚的原因，既能舒服壹點兒，又能防止下面的寒氣入體。而且黑子這個厚褥子弄得很是講究，它其實是三層褥子縫合在壹起的產物，最下面壹層還包裹著塑料布，簡直就是防潮墊兒，上面才是壹層褥子和壹層竹席子，又軟和還又涼爽，很適合夏天。
　　其實黑子完全多慮了，不知道是這裏的房間太高大，還是墻壁太厚，或者是陰氣太重，雖然已經六月下旬了，但是晚上在這裏睡覺，壹點兒都不熱，後半夜的時候還稍微有點涼。
　　洪濤稍微失眠了幾個小時，腦子裏亂七八糟的想了很多東西，既有發生過的，也有還未發生的。反正現在腦子是完全清閑了，所以各種各樣的問題也就都湧了上來，沒個頭緒。好在洪濤壹直都不是那種死較真的性格，心理素質也還算過硬，翻了半宿烙餅之後，終於還是睡著了。看守所的第壹天，就這麽平安度過，既沒有什麽驚險、也沒有什麽暗鬥，平凡的很。
　　有了第壹天，那也就有了之後的第N天……在這個三十平米的小屋裏，基本每壹天都是相同的，如果非要說有什麽不同的話，就是每隔幾天，就會進來壹兩個新人，然後帶走壹兩個老人。當然並不是說老這麽平衡，最多的時候這壹個屋子裏住了二十二個人，最少的時候差點連老八都走了。
　　但是不管住多少人，前面五個人的鋪位依舊是固定的，再擠也只能在剩下的地方擠，而且最有意思的是，這些人換來換去換了快壹個月了，前面五個人依舊是穩如泰山，沒壹個離開的。不得不說這些管教選擇誰來當牢頭的眼光之準確，他所選定的人，壹般都是要在這裏待好幾月以上的，不光要熟悉這裏，還得案情復雜，開庭遙遙無期。和這些管教比起來，這些牢頭更是讓洪濤佩服，因為他們沒有案卷可以調閱，只憑壹些口頭上的詢問，就可以準確的判斷出妳這個案子大概是要在這裏長待呢，還是短住，選擇幫手的時候，自然要選那些長待的，否則剛餵飽還沒出力呢，妳走了！
　　洪濤很不幸的也讓牢頭看中了，當大家慢慢混熟之後，洪濤也不全是滿嘴瞎話了，多少也向他們透露了壹點兒案情。因為他們的判斷很準確，基本是八九不離十，尤其是那個老八。他是個老賊，可能是手藝學得不精湛，所以從他十多歲開始，住在圈兒裏的時間比住在家裏要多得多。估計回家對他來說算是度假，在看守所和圈裏待著，才是他的常態。他對洪濤這個案情的最終分析就是：很難說，已經不是肇事者和受害人兩家之間的問題，這件事兒鬧大了，最終結果還得看上面兒！
　　當他說出這番話來之後，洪濤對他得敬仰之情簡直是如滔滔江水壹般。就在頭壹天，父親給自己找的那位法學界大教授、現在自己的律師來時，對他說的也是這麽壹個意思。如果要是這樣算的話，這個老賊基本已經就自學成才了，至少有法學教授的資歷，無非就是壹個是通讀課本和案宗，壹個是全憑實踐出真知！
　　既然學院派和實踐派都異口同聲的宣判了自己，那洪濤索性也就踏實了。每天不再去想外面如何如何，專心致誌的琢磨起怎麽才能在這裏待的更舒服吧。現在他的心腸確實是硬了很多，對於那些折磨人的玩意，基本已經可以做到熟視無睹了，要是讓他去主動實施，還有點難度，牢頭說他還是缺練！
　　對於嚴重缺少娛樂項目的監室生活來說，每個新人進來之後，折磨新人就是壹個最大的娛樂。他們要先向大家匯報自己的案情，問什麽就得說什麽，趕上情節太操蛋的，免不得要被大家調笑壹番，甚至揍壹頓。這也是每天晚上的壹個娛樂項目，當然也不是每個人都會遭此磨難，那些管教打過招呼的，壹般就幸免於難了，比如洪濤這樣的。
　　如果碰到案情太離奇，或者是那種槍尖犯的，得，大家就又有的幹了，折磨人玩唄！據說夏天還算好，只是讓妳拿倒立、爬壁虎什麽的。要是到了冬天，這些新人就更受罪了，比如說讓妳脫光了蹲在廁所裏，然後壹個人用水桶接壹桶涼水，用非常小的水流，慢慢的澆到妳的頭上，他們還給這種玩意起了壹個名字，叫做滴水石穿。
　　洪濤沒試過，但是聽不止壹個人介紹過，這玩意最受罪了，冰冷刺骨的涼水會慢慢冷卻妳的腦袋，等妳差不多都麻木之後，只是感覺到冷而已，但是當妳慢慢恢復溫度之後，就會頭疼不止，疼得妳想去撞墻。
　　不過這些老炮們幾乎異口同聲的表示，寧可在這裏過冬天，也不願意在這裏過夏天，至於為什麽，兩個字兒：疾病！再要詳細壹點兒的話，就是三個字兒：皮膚病！
　　在壹個不太通風、還有些潮濕的房間裏，以比較大的密度、長時間的生活著壹群人，如果溫度再壹高，衛生條件再跟不上，就很容易成為各種病菌、黴菌滋生的溫床。而且這裏的食物很單調，營養就更談不上了，再缺乏足夠的日照和活動，抵抗力稍微差壹點的人，很容易生病，首當其沖的，就是疥瘡！
　　至於這個疥瘡是什麽樣兒的，怎麽說呢，太尼瑪惡心啦！有些人身上會突然起壹個小膿包，甚至引不起註意，但是壹兩天之內，這個膿包就會發炎、紅腫、擴大，這時候那些膿水沾到那裏，那裏就很可能也起這種膿包。而且這種膿包會越來越大，最大的有手指蓋大小，裏面的肉都爛了，形成了壹個小洞。剛開始發現這個玩意的時候，洪濤還建議他們去多洗洗涼水澡，因為他自己每天都洗，從不間斷。
　　不過牢頭說了，沒用，這玩意壹旦起了，靠洗澡就沒什麽用了，唯壹管用的，就是消炎藥。但是這裏壹般不會給妳消炎藥，管教們對於這種不會死人也不會致殘的疾病基本無視，除非妳全身都爛了，才會給妳隔離治療。洪濤私下猜測，這應該也是這裏生活的壹部分，這就和醫生看見妳腦袋上開了壹個大口子，嘩嘩流血，而她毫無焦急情緒壹樣，早都習慣了，麻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