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談判（二）

　　高摩、白斯文二人的談判對手仍然是老面孔——來自東印度公司的拉塞爾.史密斯和來自商人冒險家公司的切尼.考沃德。
　　自從上次談判結束後，雙方又進行了幾次非正式的會面，卻壹直由於分歧太大而沒有達成任何實質性的協議。今天的談判，是雙方幾個月來的第十七次會面、第五次正式談判，和平的艱難由此可見壹斑。
　　進入會場前高摩已經找機會將布蘭科悄悄傳遞過來的消息告訴了白斯文。
　　白斯文聽到這個消息後就壹直有些魂不守舍，英國佬怎麽這麽狡詐？怎麽這麽無恥？妳們這些17世紀的土著怎麽能夠比偉大的穿越者還要狡詐、還要無恥？這怎麽可能？怎麽可以？！
　　白斯文有些淩亂了，英格蘭縱橫四海的海盜呢？當年德雷克率領的海盜艦隊將西班牙人打得像孫子壹樣，現在為什麽這樣？海軍那幫人的狗屎運也太好了吧！聯想到前段時間自己的作為，國內那幫人會怎麽看我？白斯文突然感覺到有些不妙了。
　　不過馬上就要開始談判了，白斯文努力調整了下自己的呼吸，盡量讓自己的註意力轉到當前的談判上來，畢竟這才是自己此時最為重要的任務。也許，好好協助高摩從英國人手裏爭取壹個對東岸較為有利的和平方案後，自己多多少少應該能挽回壹點前陣子積攢下的負面形象吧。
　　冗長、沈悶的談判又開始了，雙方四名談判代表坐在寬敞的向陽房間內，施展唇槍舌劍、針鋒相對地進行著口水戰。
　　“東岸人，我們的耐性是有限度的。”拉塞爾.史密斯抽著煙鬥，斜睨著高摩說道，“東印度公司是實力雄厚的老牌公司，即便是我們只分出很少壹部分船只，都可以將妳們東岸的海軍攆得跟壹只喪家犬壹樣。不要忘了，在海洋上，英格蘭的榮光還從未被玷汙過。”
　　“也許妳說的有道理，但那都是過去的歷史了。”高摩摩挲手裏的陶瓷茶杯，看著史密斯的眼睛，若有深意地說道：“東岸的海軍有自己的驕傲。自從創立以來，我們英勇的海軍將士還從未讓我們失望過。我們擊敗了西班牙人實力強大的秘魯艦隊，同樣，對於妳們英格蘭人，我們覺得妳們並沒有什麽特殊的地方，也許西班牙人灰頭土臉的下場就是妳們未來的真實寫照。”
　　“是嗎？耍嘴皮子可不是什麽好習慣。”史密斯吐了壹口煙，微微壹笑說道：“東岸海軍的驕傲？岡比亞河河口那種恥辱性的失敗就是妳們的驕傲？”說到這裏，史密斯和考沃德對視了壹眼。
　　考沃德聳了聳肩，抱怨著說道：“東岸人，我早就說過，東印度公司並不喜歡和沒有誠意的人談判。我們的條件已經陳述過無數遍了，在這裏我不想再重復壹遍。妳們可憐的海軍——呃，如果那幾艘船能夠稱得上海軍的話——已經全軍覆沒了，這沒有任何疑問。如果妳們再執迷不悟的話，我想也許這就將是我們之間的最後壹次談判了。”
　　“海伍德騎士肯定不會認同這是最後壹次談判的。”高摩緊盯著史密斯和考沃德的眼睛，輕聲細氣地說出石破天驚的話，“海伍德騎士和他忠誠的手下目前正被羈押在我們東岸共和國的監獄內，如果妳們就此關上了談判的大門，我想他壹定會很失望的。”
　　海伍德騎士是英國岡比亞商站的陸軍指揮官，這是高摩壹早就知道的。不過他也不清楚岡比亞商站戰鬥的詳細過程及戰果，只大概知道英國人的商站被毀滅了，因此他便胡扯了壹番海伍德騎士被關押在國內的謊話。反正英國佬都能隨便制造謠言，自己扯兩個謊又算得了什麽。
　　不過遺憾的是他並沒有從對面兩個英國人的臉上看到什麽不同尋常的變化。史密斯和考沃德聽到這個消息後就連眼睛都沒有胡亂眨壹下，仿佛他們倆聽到的只是諸如“今天天氣不錯”這種問候用語壹樣。
　　“海伍德騎士半年前就已經回到索爾茲伯裏的鄉下度假去了，我想妳們壹定不了解這點。東岸人，不要試圖欺騙我們，也不要試圖東拉西扯的。東印度公司的態度很清楚，其他條件都可以商談，但是我們壹定要得到最新式的紡織技術，關於這點我已經講過無數遍了，那麽妳們究竟是同意還是不同意？現在請給我壹個正面的回答。”史密斯將清了清煙鬥內的灰，好整以暇地問道。
　　兩只英國老狐貍如此鎮定自若，高摩自問拍馬也趕不上。要不是布蘭科私下透露給了他絕對不可能出錯的情報，那麽此刻他壹定會被這兩個演技高超的英國人給騙了過去。他想起了布蘭科話語中提及的已經退出的圭亞那貿易商人公司，以及即將退出的莫裏斯.斯通.塔克公司等殖民公司，英國人建立的反東岸聯盟也許正面臨著土崩瓦解的危局，但是妳從這兩個英格蘭老家夥臉上楞是看不出壹點端倪。
　　思來想去，高摩決定不再跟這兩個家夥繞圈子。只見他明確地說道：“史密斯先生、考沃德先生，對於貴方提出的共享紡織技術壹事，我代表華夏東岸共和國在此鄭重答復：我方不予接受這壹條件，而且今後也拒絕任何與這壹條件相關的談判或交易。”
　　聽到高摩如此幹凈利落地拒絕了自己壹方的提議，史密斯兩人頓時沈默了。史密斯默默抽著煙鬥，嘴裏呼出的煙氣在陽光的照耀下模糊了他的臉龐。
　　“即便是要繼續進行戰爭也不肯同意麽？”考沃德面無表情的說道，“如果我們免除妳們本應擔負的巨額戰爭賠償呢，妳們是否會重新考慮妳們的決定？聽著，東岸人，這是我們最後的底線了。如果妳們拒絕，那麽便意味著妳們選擇了繼續戰爭。現在，我給妳們五分鐘時間，請慎重考慮。在我抽完這袋煙絲之前，妳們還有那麽壹點時間改變主意。”
　　“吱嘎……”高摩面前表情地推開椅子站起了身，壹邊收拾文件壹邊說道：“對不起，我拒絕。紡織技術也是我們的底線，很遺憾，妳們誤判了形勢，選擇了繼續進行戰爭。那麽，也許妳們很快就要認識到這有多麽的愚蠢。好好考慮下吧，英格蘭人，我們提醒過妳，但妳們並沒有當壹回事。按照我們祖先的壹句話來說就是，勿謂言之不預也。為妳們自己的命運祈禱吧，英格蘭人，再見了，妳們會為自己的傲慢與欺騙付出代價的。我還會在聖維森特逗留幾天時間，但不會太長，如果妳們改變了註意，可以通過布蘭科.阿爾梅達先生與我們進行聯系。”
　　說完，高摩大踏步走出了會議室。白斯文楞了楞，又看了眼端坐在座位上抽著煙鬥的兩名英格蘭人，隨即神色復雜地跟在高摩後面走出了會議室。
　　“這是壹場比拼耐心與籌碼的遊戲。”高摩朝匆匆跟上來的白斯文說道：“英國東印度公司目前正坐在火山口上，他們都能如此淡定，那麽我們為何不能沈住氣呢。而且，我相信英國人手上的籌碼正越來越少。要沈住氣，老白，我們不能再犯以前的錯誤了。否則……妳知道後果的，軍部那幫人正舉著放大鏡在看著我們呢。”
　　白斯文輕輕地嘆了口氣，沒說什麽，壹張臉苦得跟苦瓜似的。
　　接下來的半個多月內雙方壹直沒有再接觸。兩名英國人仍舊住在聖維森特的英國商館內，也許他們也需要時間與上級進行溝通。而高摩、白斯文兩人則和布蘭科壹起，要麽打獵、要麽參加城內“淑女”們舉辦的壹些宴會或沙龍，借機和聖維森特的白人中上層人物混個臉熟。
　　這種無聊的日子壹直持續到了1637年10月10日才結束。
　　在這壹天，壹個令人震驚的消息傳回了聖維森特：英國東印度公司的船隊在好望角西北洋面遭到華夏東岸共和國海軍的突然襲擊，總規模達到十六艘船的東印度公司船隊當場戰沈了壹艘武裝商船和兩艘戰艦，剩余的船只借著夜色掩護僥幸脫離了東岸人的追擊；第二天清晨的時候英國人收攏隊形時才發現，昨晚又有壹艘受創頗重的武裝商船漏水沈沒，船上貴重的香料全部沈進了冰冷的大西洋底，船員們乘坐著小艇才得以逃生。
　　這是壹個爆炸性的消息，幾乎壹夜之間傳遍了整個聖維森特。以至於第二天高摩、白斯文兩人在城裏閑逛的時候，壹路上所碰到的葡萄牙人、西班牙人、荷蘭人、法國人全部用異樣的眼神看著他們。
　　已經得到消息的高摩、白斯文兩人也是感慨萬千。海軍艦隊還真是給力，他們的英勇奮戰給了外交談判方面強有力的支持。只有這個時候，高摩才意識到，只有國家的強大、戰場上的勝利才是最根本的東西。之前自己妄想靠外交來左右國家政策實在是太過幼稚、膚淺。而且也很危險，從另壹個角度來說，自己和那些獨走的軍人又有什麽區別呢？
　　“好吧，接下來就看自己的了。海軍給了自己偌大的支持，自己再不好好敲打敲打那兩個英格蘭老狐貍，那自己就不姓高。”高摩暢快地想道。
　　在他身後，是白斯文落寞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