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零二章 預想之外的分別

　　連功名的倒臺對於冀州城裏的百姓們來說是壹場軒然大波，可是很快節度使大人就派人安撫百姓，並且在城內四處張貼公告宣布了連功名幾十項重罪，告訴百姓們從今日起節度使衙門將接管冀州府衙門所有公務。
　　並且，從即日起任何人都可到衙門檢舉冀州府上下所有官員的不法之事，只要檢舉者所言屬實皆有獎勵。
　　李丟丟壹如既往的第壹個到了教室門口，那些大事似乎和書院裏的學子們沒有什麽關系，日子照常過，書照常讀。
　　可是李丟丟卻發現劉勝英沒來，那個已經沒有之前那麽靦腆的家夥每天都是第二個到，跟李丟丟走的親近之後也變得傻裏傻氣的，每天到了都會傻笑著和李丟丟站在壹起等先生來。
　　他總是喜歡站在李丟丟身邊，哪怕什麽都不說只是傻站著。
　　可是今天這課堂上除了劉勝英之外全都到了，連習慣了壓著時間到的燕青之也到了，李丟丟的心裏就沒來由的有些緊張。
　　“李叱，妳出來壹下。”
　　走到門口的燕青之叫了李丟丟壹聲，李丟丟連忙跑出來問：“什麽事先生？”
　　燕青之像是欲言又止，糾結了壹會兒後才說道：“劉勝英家裏牽扯到了連功名的案子，好在是家裏人把所有家產都獻了出去，所以保了壹家平安，但節度使大人不準他們家留在冀州，他們壹家打算搬到西北信州那邊去，現在劉勝英在書院門口等妳，妳去不去，自己拿主意……”
　　燕青之的話還沒有說完，李丟丟人已經奔了出去，猶如壹陣風壹般沖向書院大門那邊。
　　李丟丟壹口氣跑到了大門外邊，距離大門大概十幾丈外的路邊停著壹輛馬車，李丟丟壹眼就看到劉勝英站在馬車邊在朝著他招手。
　　李丟丟沖過去，緊張的問了壹句：“妳有沒有事？”
　　劉勝英搖頭：“我沒事，不過要走了……”
　　他回頭看了壹眼馬車裏，車窗簾子拉開，劉勝英的父親先是朝著李丟丟笑了笑，然後對劉勝英說道：“要快些，咱們趕時間的。”
　　劉勝英點了點頭，努力笑了笑後從袖口裏取出來壹個東西遞給李丟丟。
　　他笑著說道：“這是我自己做的壹個香囊，我在裏邊放了個平安符，妳帶著，興許有用呢。”
　　李丟丟鼻子壹酸，他問道：“妳家裏出了事，是不是沒有多少錢財了？我這裏還有壹些，妳都帶上。”
　　他從懷裏抓出來兩張銀票塞給劉勝英，這些銀子都是李丟丟攢夠了整數到票號那邊存了換成銀票的，有壹百五十兩，不算多，可是對於落難之人來說，壹百五十兩有很大很大的用處。
　　“不用不用。”
　　劉勝英還在努力的笑著，他是那麽那麽愛哭的壹個人，今天卻壹直都在笑。
　　劉勝英道：“我家裏有錢的，況且我們是去信州那邊投奔親戚，親戚也是大家大業，不礙事，妳……不用擔心我，我沒事。”
　　李丟丟哪裏會聽她說這些，壹把將銀票塞進劉勝英胸口衣服裏，劉勝英嚇得驚叫壹聲立刻後撤，驚的像壹只遇到了危險的小鹿。
　　李丟丟被他這壹嗓子都嚇了壹跳，那聲音尖銳的好像能刺破耳膜似的。
　　“我……”
　　劉勝英臉紅的厲害，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些什麽。
　　馬車裏，劉勝英的父親沈默片刻後說道：“妳告訴他吧，以後應是再無見面的機會，所以現在不說，以後也沒機會說了。”
　　劉勝英臉紅紅的，擡起手把頭上的發布解開，低著頭說道：“其實我是女……女孩子，我本名叫劉英媛，是我任性想來書院讀書，沒辦法只好女扮男裝，父母疼愛，由著我任性，其實那天我想邀請妳來我家裏玩，本是要告訴妳這些，可是妳不肯來……”
　　她說完這些後擡起頭，眼睛裏亮晶晶的，也許是淚水，也許是別的什麽。
　　“以後大概不會再見面了，妳別那麽快忘了我，要是壹定會忘了我的話，就……壹個月？如果妳覺得壹個月多的話，那就二十天？總不能幾天就把我忘了。”
　　她像是不敢再說下去，所以轉身要走，然後又回頭，再次很努力很努力的笑著說道：“要壹直厲害啊，要壹直都是甲字堂學的第壹，妳肯定行的。”
　　李丟丟整個人都是懵的。
　　劉勝英的父親說道：“是我和她娘親太嬌慣她，她壹心想到四頁書院讀書，還說女孩子憑什麽就不能和男孩子壹樣可以正經求學，我拗不過她就應允了……”
　　他在車裏抱了抱拳：“多謝妳這些日子對她的照顧，希望……算了，我們這就走了，再耽誤怕還有事端。”
　　他朝著劉英媛招了招手，劉英媛低著頭回到車裏，馬車緩緩啟動，李丟丟站在那看著馬車走遠，腦袋裏空空蕩蕩。
　　他也不知道是震撼於劉勝英居然是個女孩子，還是震撼於這件事牽扯到了劉勝英家裏，她家裏本該是有很好的日子，可是離開冀州之後去信州那邊，寄人籬下，怎麽可能日子會過的舒服。
　　李丟丟長長吐出壹口氣，轉身往回走，感覺自己的腳步有些沈重，好像剛剛才跑了幾十裏路似的，沈重而無力。
　　回到教室裏，李丟丟坐在那壹直楞神，若是以往有弟子這樣楞神的話燕青之早就已經發了脾氣，可是今天他卻始終都沒有說什麽。
　　等到了中午停學，李丟丟茫然的往食堂那邊走，其實也什麽都沒想，就是腦子裏混亂的很，至於為什麽是往食堂那邊走，可能是身體裏已經生成了導航。
　　“有些難過？”
　　燕青之跟上來問了壹句。
　　李丟丟點了點頭：“是，有壹些。”
　　燕青之道：“其實……以他家裏和連功名的關系，這次是要出大事的，是高院長連夜去求見了節度使大人，高院長擔保，而且還把妳送給他的那幅登雀臺貼送給了節度使大人，這才保了她們壹家不被追究，家業沒了，是在所難免……”
　　李丟丟嗯了壹聲，他不在乎什麽登雀臺貼，可是卻突然醒悟過來，自己還有壹個嵩明先生的印章呢，那東西不是價值萬金嗎？
　　他立刻轉身想跑出去，被燕青之壹把拉住。
　　燕青之正色道：“我知道妳要去做什麽，那東西妳不能給她，妳給了她就是害了她……妳應該知道，在壹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她家有重寶，會有多少人眼紅，那件東西她能拿出來用嗎？不能拿出來換錢，妳給她有用什麽意義？”
　　李丟丟楞在那，只是覺得心裏很堵得慌。
　　“還有壹件事。”
　　燕青之拍了拍李丟丟肩膀：“在乙字堂學的張肖麟也走了，沒來書院，沒打招呼，不過我知道肯定已經走了，他家裏也牽扯進去，好在不是那麽深。”
　　燕青之看了李丟丟壹眼，停頓片刻後繼續說道：“當初和妳壹起進書院是四個人，現在就剩妳壹個了……剛剛那會兒我還想著，人生真是很奇怪，他們三個都比妳家世好也比妳更有前途，可是卻突然間就都跌入谷底……”
　　李丟丟嗯了壹聲，心裏想著張肖麟那個家夥居然也走了……
　　“走吧。”
　　燕青之舉步向前，壹邊走壹邊說道：“所有過往，都不應擾心。”
　　李丟丟深呼吸，然後加快腳步跟上燕青之，壹邊走壹邊說道：“先生，下午停學後我出去買些肉什麽的回來，秋高氣爽，在院子裏烤肉吃如何？”
　　燕青之笑起來，聲音有些柔和地說道：“可以，別只買肉，也要買些菜回來。”
　　李丟丟順口道：“菜還用買？在先生妳院子裏拔不就是了，要吃也是在先生院子裏吃啊，就在菜田旁邊吃，想吃什麽拔什麽，新鮮又得勁兒。”
　　燕青之居然沒有反駁，而是點了點頭：“確實，我給忘了。”
　　李丟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他問道：“那些菜，先生不是不準動的嗎？”
　　燕青之理所當然地說道：“菜種了，不就是為了吃嗎？”
　　李丟丟又問：“先生，妳不是假扮的吧？妳那麽摳……”
　　燕青之壹側頭，李丟丟加快腳步：“我先去跟吳嬸要幾份餃子，先生要不要來大食堂嘗嘗，算了先生妳也吃不慣這邊的東西……”
　　“好啊。”
　　燕青之邁步向前。
　　“那就去嘗嘗。”
　　城門外，官道上，馬車走的有些急。
　　劉英媛的父親看了看自己紅了眼睛的女兒，沈默片刻後嘆了口氣，他仔細的整理了壹下措辭後說道：“也沒事，咱們家當初也是在信州那邊的生意投了銀子的，這麽多年都沒有去要過紅利，這次去了，往年的紅利都足夠未來生活。”
　　劉英媛嗯了壹聲：“知道了父親。”
　　馬車裏陷入了沈默，壹家人誰都沒有再說什麽。
　　在她家馬車前邊有三五裏處有四五輛車的壹個車隊，張肖麟沒有坐車而是騎著壹匹馬，他家裏其實沒有被牽連多少，只是實在害怕。
　　他不時回頭看壹眼冀州城的方向，那大城的輪廓逐漸在視線中變得模糊起來。
　　“父親。”
　　張肖麟看向與他並肩而行的父親問了壹句。
　　“我們還會再回來嗎？”
　　“不會了。”
　　父親說道：“我們去代州，祖根在代州，回去之後安安穩穩過日子就好，冀州這邊不必再回來，天知道以後還會出多大的亂子。”
　　父親也回頭看了壹眼冀州城的方向，眼神裏也有不舍，只是他不願意表現出來。
　　“天下十三州……”
　　張肖麟的父親自言自語似的說了壹句。
　　“看著吧，最先出大事的就必然是冀州，咱們大楚若滅亡，必從冀州開始。”
　　他擡起手甩了壹下馬鞭，很響亮，像是在發泄著什麽。
　　而剛剛說的話，比這壹聲馬鞭響更是發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