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六章 我不信

　　安陽城，城墻上。
　　將軍孟可狄雙手扶著城墻看向城外，他側頭問李叱道：“李公子，妳覺得這南平江如何？”
　　李叱回答：“壯闊，重要。”
　　原本李叱到了之後是要去將軍府拜訪，可是孟可狄卻把會面定在了安陽城的城墻上。
　　這其中自然是有什麽含義，就是要讓李叱看到些什麽，或者是讓別人看到李叱。
　　“壯闊，重要……”
　　孟可狄把李叱的四個重復了壹遍，忍不住笑了笑道：“這樣的壹條大江，李公子的評價只有四個字嗎？”
　　李叱微微俯身回答道：“回將軍的話，我只是個商人，說壯闊，是因為我第壹次見到南平江，壹時之間，也只能想到壯闊二字。”
　　“說重要，還是因為我只是個商人……這南平江上的漕運，關乎的不僅僅是豫州冀州這兩地的商業，甚至關乎的是整個中原的財運。”
　　“哈哈哈哈……”
　　孟可狄聽到李叱的話後大笑起來，點了點頭道：“妳著實是個合格的商人。”
　　雖然贊許，可心裏還是忍不住有些遺憾。
　　這李叱，也確實只是個商人頭腦，在他眼裏看到的南平江都是錢，也許他眼裏南平江裏流動的都不是水，而是銀子。
　　可是正因為這個商人的頭腦，局限了思想。
　　南平江是命脈啊，是南北分割，是天塹。
　　他看向李叱問道：“那我問妳壹件事……商人做生意是為逐利，那何為逐利，又如何逐利？”
　　李叱回答：“這個問題，在我做生意之初我，也曾問過我自己，甚至比家父問我這個問題的時候還要早壹些。”
　　孟可狄笑道：“那妳的答案是什麽？”
　　“商人逐利，小利是金銀，大利是地位。”
　　李叱回答了這壹句話後笑了笑道：“不過這句話，不是我回答自己的話，是回答我父親的話。”
　　孟可狄道：“妳仔細說說，為何回答妳父親的話，和回答妳自己的話不壹樣。”
　　李叱笑道：“因為我給自己的答案，上不得臺面，有些粗鄙。”
　　孟可狄更好奇，他看向李叱，等著李叱的答案。
　　李叱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他這個人啊，笑起來的樣子永遠都是那麽人畜無害。
　　他回答道：“我若不那麽說，父親怎麽會把生意傳給我。”
　　孟可狄壹怔，然後就忍不住笑起來。
　　他問：“妳還沒說，妳做生意是為什麽。”
　　李叱回答：“為了裝。”
　　看到孟可狄壹臉詫異，他還解釋了幾句，壹本正經的。
　　“如果壹個人很厲害，卻沒有人知道他很厲害，那豈不是白厲害了。”
　　李叱道：“如錦衣夜行，壹點都不快樂。”
　　他看向孟可狄道：“也不瞞將軍，不怕將軍笑話，我當初要把生意做好的目的，就是要過的比別人舒服，還要讓別人看到我比他們過的舒服，別人看不到，我就到他眼前裝。”
　　孟可狄看了李叱壹眼，點了點頭：“想法確實很簡單，不過也確實很實際。”
　　他側頭看向站在身邊的丁勝甲和薛純豹，前者壹臉笑意，後者則是壹臉不屑。
　　丁勝甲把李叱誇的天花亂墜，可此時李叱的回答，不過是個暴發戶嘴臉。
　　他要是說的再淺顯直白壹些，那就是……有錢就是為了裝，有錢不裝，圖個什麽。
　　在距離大概幾步之遠的地方，壹個站在那的安陽軍士兵扭了扭頭。
　　他扭頭，是為了不讓別人看出來他憋不住笑了。
　　這位小侯爺聽說孟可狄要在城墻上見李叱，玩心頓起。
　　他要了壹身安陽軍士兵的衣服，站在隊列之中，是在隊列的第二排。
　　聽到李叱說的話，他確實有些忍不住。
　　李叱卻好像絲毫都沒有感覺到孟可狄的淡淡不屑，更沒有看到薛純豹那濃濃的不屑。
　　他依然自顧自說著：“我努力的賺錢，就是為了讓別人看到我過的很好，不然的話，我何必要努力。”
　　他輕嘆了壹聲：“反正我不努力，也不缺錢。”
　　孟可狄點了點頭，他可不想在這個話題上繼續聊下去了。
　　李叱這也是壹種典型的年輕氣盛，若是老成壹些，怎麽會在壹群將軍大人們面前說這樣的話。
　　小侯爺曹獵終於憋住了笑，心說這個李懟懟，妳激起了我壹絲絲鬥誌啊。
　　曹獵是壹個覺得自己生活很無趣的人。
　　他從壹出生就什麽都有了，完全沒有奮鬥的目標和欲望。
　　此時李叱說的話，卻讓他覺得有那麽點意思了，想著要不然回去之後，跟父親要過來壹些生意試試看？
　　他們在城墻上聊了壹會兒，孟可狄就逐漸把話題轉移到了冀州。
　　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因為李叱的這些話，反而讓他放松了對李叱的戒備。
　　有何止是他，因為這壹番話，城墻上的這些將軍們，哪壹個看李叱不都多了幾分輕蔑。
　　此時此刻，他們眼中的李叱，只是個想證明自己有本事的紈絝子弟罷了。
　　孟可狄道：“冀州的生意好做嗎？”
　　李叱回答：“別的生意不好做，但藥行生意並沒有什麽影響。”
　　孟可狄想聽的又不是什麽藥行的生意，他想知道的是關於冀州軍的事。
　　“妳的藥行在冀州經營的那麽大，那妳和冀州守軍的關系，應該也很密切吧。”
　　不想在試探什麽的孟可狄，直接拋出了壹個比較敏感的問題。
　　李叱看起來楞了壹下，臉色也變了變。
　　這演技，渾然天成。
　　他略顯尷尬的回答道：“將軍，我只是個生意人。”
　　孟可狄笑道：“我又不難為妳，又不搶妳的生意，只是有些好奇。”
　　他看著李叱的眼睛說道：“妳的生意遍及冀州各地，而冀州現在歸羅境所有，留守冀州的，又是壹群燕山賊……”
　　他看向李叱問道：“所以我猜著，守軍的必備藥品，也都是妳們沈醫堂賣的吧。”
　　李叱更顯尷尬起來。
　　片刻後他點了點頭：“是，將軍說的沒錯，冀州諸軍的必備藥品，都是沈醫堂的。”
　　孟可狄嘆道：“好生意啊……”
　　他忽然話鋒壹轉：“李公子，既然妳的沈醫堂給冀州守軍提供藥品，那妳為何要帶著藥材來安陽？”
　　李叱怔了怔。
　　孟可狄的語氣更加寒冷起來：“莫非李公子是帶著什麽不可告人的目的而來？”
　　李叱下意識的搖了搖頭，又被孟可狄的目光逼退了壹步。
　　“我……可以不來的啊，是丁將軍盛情邀請……”
　　李叱磕磕絆絆的回了壹句。
　　孟可狄哼了壹聲：“李公子，妳言辭閃爍，怕是心裏有鬼，我識破妳與冀州軍有所關聯，妳就嚇成了這樣。”
　　他往前走了幾步，看著李叱的眼睛說道：“莫非，妳是替羅境的人來打探我安陽軍情的？”
　　李叱眼睛都睜大了，那眼神格外的復雜。
　　但是偏偏在這麽復雜的眼神中，孟可狄居然讀懂了李叱最想表達的那壹種。
　　李叱的眼睛裏閃爍著的疑問就是……妳說這麽多，就是想搶我的錢吧。
　　片刻後，李叱忽然深吸壹口氣，他看著孟可狄認真說道：“將軍是在找借口扣我的貨吧。”
　　孟可狄心說……果他媽然。
　　他看著李叱的眼睛說道：“妳真的覺得我是想以此為借口扣妳的貨？”
　　不遠處的小侯爺曹獵又扭過頭去了，他再次忍不住的笑了出來，幾乎笑出聲。
　　這裏李懟懟，賊他娘的有意思。
　　就算是妳這麽想的，妳也不能直接說出來啊。
　　李叱道：“我在聖方縣的時候就和丁將軍說過，這些藥材，我可以直接送給孟將軍了，當時丁將軍跟我說的是，妳的藥材，該怎麽買就怎麽買……”
　　孟可狄道：“我現在懷疑的是妳可能為冀州軍做事，而不是要扣妳的藥材。”
　　李叱無比認真的壹字壹句地說道：“我不信。”
　　噗嗤壹聲……曹獵實在是忍不住了，在第二排那哈哈大笑。
　　孟可狄往那邊看過去，曹獵蹲在那笑，壹邊笑壹邊朝著孟可狄擺手道：“對不起對不起……實在忍不住，哈哈哈，他說他不信。”
　　孟可狄的臉色難看下來。
　　而李叱站在那，像是壹臉肯定。
　　孟可狄哼了壹聲，壹擺手道：“把他帶下去看管起來，搜查他的商隊，若發現有任何與冀州軍相關的人或是東西，所有人都要入監。”
　　他瞪了李叱壹眼：“若妳不是為冀州軍做事，我自不會冤枉了妳，若妳是的話，休怪我無情。”
　　李叱看起來有些決絕地說道：“將軍不必如此費力，我把藥材都送給妳了就是，我們今日就離開安陽城。”
　　在孟可狄身後的薛純豹微怒道：“妳是不是在找死？”
　　李叱扭頭看向他，只看了壹眼，視線就再次回到孟可狄這邊。
　　也就是這壹眼，真的把薛純豹激怒了。
　　薛純豹這樣壹個粗人，都看懂了李叱的眼神……那個家夥的意思是，我不搭理妳，妳沒有姓孟的那個官大。
　　“將軍！”
　　薛純豹大聲說道：“把此人交給我吧！”
　　孟可狄扭頭瞪了他壹眼，薛純豹雖然兇狠暴戾，可也不敢和孟可狄對抗，連忙低下頭。
　　孟可狄吩咐道：“丁勝甲，帶妳的人，把李懟懟的商隊全都看管起來，每個人都要檢查。”
　　丁勝甲俯身道：“屬下遵命。”
　　他伸手推了李叱的肩膀壹下：“還不走？”
　　李叱回頭瞪了他壹眼，這壹眼把丁勝甲都瞪生氣了。
　　因為李叱那壹眼的意思也很明顯……妳是個壞人。
　　等丁勝甲帶著李叱和他的人到了城下後，丁勝甲在李叱身邊嘆了口氣：“妳這人，果然是傻得厲害，妳真的沒有看出來將軍的意思？”
　　李叱道：“我若是沒看出來，他會惱羞成怒讓妳抓我？妳們都是壞人，想搶我的貨罷了，貨妳們只管留下，但要把我的人都放走，若妳不好交代，把我壹人留下，把我的人放走。”
　　丁勝甲嘆道：“果然是個傻子……”
　　他看向李叱說道：“將軍是故意為難妳壹下而已，不然的話，怎麽給曹家壹個交代？”
　　他解釋道：“將軍為難為難妳，曹家的人看到了，也就不會再為難妳，將軍給了他們面子，事後若他們再為難妳的話，那就是不給將軍面子。”
　　李叱眼睛瞇起來。
　　丁勝甲看得出來，他這眼神裏還是那個意思……他不信。
　　他推了李叱壹把：“妳愛信不信，趕緊走。”
　　李叱心裏卻笑了笑，心說我不這樣說的話，妳們將軍這想為難我壹下的伎倆，哪有這般順利。
　　還不是我配合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