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04章 再鬥

　　五名道士圍坐壹圈，面色陰沈，看著中間的龍王，半天沒有說話。
　　顧慎為腳下是壹只蒲團，他沒有坐，扶著刀柄靜靜站立，也不說話。
　　“妳膽子不小，竟然敢來。”壹名道士終於開口，語調冷酷縹緲，好像是天神在對卑微的信徒發言。
　　“我不知道自己有什麽可怕的。”顧慎為盯著面前的道念。
　　道念終於從恐慌和斷指之痛中掙脫出來，面容依然儒雅，卻籠罩上壹層寒霜，或許永遠都不會消除，整個交談過程中他極少插言，堅持與龍王對視，希望用這種手段挽回丟失在香積之國營地裏的尊嚴。
　　其他四名道士輪流說話，壹個比壹個嚴厲，讓顧慎為想起得意樓弟子慣用的伎倆。
　　“妳綁架本門長老，殘害其肢體，此乃人神共憤之罪行，百死莫贖。”
　　“修道之士，與世無爭，可龍王魔念至深，向正道發起挑戰，此邪氣不可助長，玉清派上下，不分老幼，皆視龍王為第壹大仇敵。”
　　“中原武林同氣連枝，壹辱俱辱，壹榮俱榮，九大門派，玉清忝列其中，振臂壹呼，屠龍之勢銳可不擋。”
　　“本來我們可以向老汗王提出要求，只需壹句話，龍王當日受死，數萬龍軍灰飛煙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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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們想要我跪下懺悔求饒嗎？”顧慎為很久沒領教過這種義正辭嚴的威脅了，所以聽了好壹會，直到道士們無話可說的時候才發問。
　　五道聽出了龍王的調侃之意，“妳已經失去懺悔的機會。”
　　“降妖除魔，乃我……”
　　道士們似乎又要妳壹言我壹語地展開長篇大論，顧慎為卻已經感到厭倦，對壹直保持沈默的道念說：“找到解藥了？”
　　帳篷裏立刻安靜下來。
　　道念被迫吞下曉月堂藥丸，回來之後馬運功祛除，幾名師弟也都鼎力相助，玉清派在煉丹制藥方面頗有經驗，可是中原與西域的藥理差別巨大，壹時間無從下手，忙了幾個時辰也沒取得進展。
　　“我們給龍王壹次機會。”
　　道念的壹名師弟說道，他本人還是不開口，不過臉部肌肉微微抽搐，顯然是在強忍內心沖動。
　　“交出解藥、木老頭和大覺劍經，玉清派可以原諒妳的無禮舉動，甚至幫助妳面見老汗王。”
　　即使到了這種地步，他們也沒忘了此行北庭的真正目的。
　　“我也給妳們壹個機會。”顧慎為攤開雙臂，慢慢轉了壹圈，“遵守諾言，帶我去見老汗王，我讓妳們活著返回中原。”
　　高大的道士最先發出笑聲，依次傳遞，在道念這裏終止，他開口了，“我們還要跟妳比壹次，不用刀劍拳腳，只比內功，誰贏誰說的算。”
　　中原玉清派以內功見長，竟然敗在西域的兩名邪魔外道手中，實是奇恥大辱，說來繞去，還是想找回面子。
　　“龍王盡可邀請同伴，多少都行，只要是比內功，玉清派不懼人多勢眾。”壹名道士幫腔，聲音中的冷酷縹緲少了許多，顯露出壹絲急迫。
　　“好吧，我同意再比壹次，妳們稍等壹會，既然玉清派不懼人多勢眾，我去把香積之國的壹千名女兵調來。”
　　道士們張口結舌，他們說的都是江湖套話，對方就算邀請同伴，也不會超出五人之數，沒想到龍王真的要帶壹千人來。
　　“我們是修道之士，不跟女人比武。”瘦小的道火急中生智，想出這樣的借口來。
　　“嗯，妳們不跟女人比武，只拿女人練功。”
　　“玉清派玄門心法，妖魔之士沒資格妄評！”
　　“少說廢話，我只跟壹個人比內功，妳們選代表出來吧。”
　　五名道士互相望了壹眼，高大道士挺身站起，“道岫向龍王討教內功。”
　　其他道士也都起身，端著蒲團走到道岫身後，讓出比武的場地。
　　顧慎為略感意外，昨晚比拼內功的時候，道岫出手莽撞，顯然不是五人當中的最強者，何以被推舉出來與自己再鬥？
　　壹名心細的道士上前說：“這是壹場公平比武，輸家要接受贏家的條件，玉清派輸了，甘冒死罪，帶龍王去見老汗王，龍王則交出解藥，龍王若是輸了，解藥、木老頭、大覺劍經，壹樣不能少，同意嗎？”
　　“只差壹條，今晚我就要見老汗王。”
　　五名道士再次互望，然後同時點頭，齊聲說好。
　　道岫雙手各捏劍訣，嘴唇快速翕動，無聲地念誦著什麽，半柱香的工夫，猛然擡頭，大喝壹聲，“龍王接招。”
　　既然是比拼內功，道岫這壹掌來勢緩慢，袍袖裏像是灌滿了風，如同兩只大鼓，顯然是使出全力。
　　三功合壹，無道神功仍是根基，雖然也源自道家，與玉清派的靜修卻大不壹樣，顧慎為以拳迎掌，腳下緩慢移動。
　　拳掌並未相交，還差著壹尺的距離，雙方就像是撞到了隱形的石墻，停頓片刻，身軀同時壹震，道岫不動，顧慎為後退壹步，隨後前進，再出壹拳。
　　招式簡單得可笑，妳壹拳我壹掌，直來直去，沒有任何變化，壹連五次出手，兩人都沒有發生接觸，顧慎為每次都會後退，但是當他再前進時，距離就會縮短寸許。
　　玉清派五名長老對昨晚的敗局很不服氣，龍王與上官飛年紀輕輕，就算打從娘胎裏修煉，也不過區區二十年的功力，不可能超過玄門正宗數十年的浸淫，唯有那兩股陰陽真氣與眾不同，竟然能以小搏大，引導對手的功力。
　　經過壹番商議，他們發現了三功合壹的漏洞，據此制定戰術，這才敢於發出邀戰。
　　戰術很簡單，將真氣截斷，壹股接壹股地發起進攻，威力因此打了壹些折扣，卻能避免受制於人。
　　這壹招取得了效果，顧慎為雖然能迅速化解單股真氣，但是每壹招結束之後都要重新開始，陰陽兩氣的引導之力失去用武之地，成為純粹的內功比拼。
　　這樣下去，顧慎為必敗無疑。
　　無道神功見效奇快，顧慎為在得意樓打通經脈，進展比別人還要更快些，可畢竟為時不長，不過五年而已，三功合壹更是只有短短幾天工夫，純在內力上比拼，還是不如玉清派長老。
　　因此，他的應對之道就是得寸進尺，直到拳掌相交，逼迫道岫連續不斷地輸出真氣。
　　觸手可及的距離，卻沒辦法壹步跨過，五次嘗試，顧慎為只前進了小半步，道岫發出的真氣越來越強，轉瞬即逝，破綻也隨之壹塊消失。
　　接下來三次進攻，顧慎為已經不能再將距離縮短壹寸，另外四名道士看得清清楚楚，全都露出喜色。
　　道岫臉色凝重，穩操勝券之下，仍絲毫不敢大意，即使發現極佳的進攻機會，也絕不貿然動手。
　　此次比武事關重大，道岫壹遍遍地告誡自己務必收起平時的莽撞。
　　只在壹種情況下，他才會失去冷靜：死到臨頭。
　　龍王拔刀了，或者說道岫以為龍王拔刀了，他親眼看到龍王的右手握在刀柄上，他也知道這壹刀會有多快，再強的內功也無法阻止。
　　這是違規舉動，明明說好不動刀劍。
　　道岫心裏這樣想，本能卻不願將生存希望寄托在壹條比武規則上，他的身體發生了分裂，雙腿有意回避，兩手卻要硬拼到底。
　　片刻的猶豫，龍王再次進攻，來的不是刀，是他的左拳。
　　顧慎為玩了壹個小小的花招，假意拔刀，其實手指根本沒碰到刀柄。
　　拳掌終於撞在壹起，面對陰陽兩股真氣，道岫再不能執行剛才的戰術。
　　顧慎為扳回壹局，立刻將對手的勁力纏住。
　　經過昨晚的比拼，他的內力不僅得到增強，也領悟了許多招式，比如由引導進化為控制，顧慎為摸索到了訣竅，小心翼翼地試驗，慢慢地，他不僅能帶著道岫的真氣在自己的經脈之中遊走，甚至能強迫它倒轉回去進攻主人。
　　顧慎為不著急，在西域和北庭難道碰到內家高手“幫”他修煉三功合壹，如果有可能，他希望留下這五個老道，天天拿他們練功。
　　可是沒多久，顧慎為發現自己也犯下壹個錯誤，他本應速戰速決，夜長夢多這四個字通常都是準確的。
　　突然間，道岫勁氣暴漲，不是壹倍兩倍，而是六七倍之多。
　　陰陽雙氣雖然能夠以小搏大，可是當力量差距過於懸殊時，技巧已經無法發揮作用。
　　只不過是轉念之間，強大無比的真氣如同橫掃地面的旋風，順著顧慎為的經脈壹路逼近丹田。
　　比武的結果已經不再是勝負，而是生死存亡。
　　道岫臉色發紅，漸漸露出獰笑，他不想殺死龍王，只是要將其變為廢人，死人毫無用處，廢人卻會聽憑擺布。
　　五洞拳、大覺劍經，很快，玉清派就將擁有世上最頂尖的拳法與劍術。
　　在他身後，四名道士卻像木偶壹樣僵立不動、面無表情，似乎壹點也沒看出道岫即將獲勝。
　　顧慎為明白了，他對抗的不是壹個道岫，而是玉清五老。
　　這壹回他們不再是倉促應戰，早就做好準備，五股真氣合成緊密無間的壹股，要以勢不可擋的威力，將龍王的內功蕩除幹凈。
　　當壓力超出承受範圍時，壹直蟄伏在顧慎為體內的寒冰之氣受到刺激，也跟著蠢蠢欲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