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四章 房奴（十壹）

　　高！真是高！
　　殿中諸臣，不管是新黨還是舊黨，都暗地裏敲起了大拇哥。這主意出得太好了！
　　這是用房子做誘餌，去激勵開封府的禁軍壯士苦練武功啊！兩三千緡的房子，對壹年收入不超過100緡的禁軍士兵和小武臣們來說，根本就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東西——100緡那是收入，還得花銷呢！再節約，壹年二三十緡總要開支出去吧？而且就算壹年能攢下80緡，25年能攢下2000緡，也不等於能買房……開封府的房子可壹直在上升啊！
　　現在賣2000緡的房子，等25年後（差不多到靖康元年了）還不得賣4000緡？
　　所以在開封府買房的小目標，不僅大部分禁軍士兵實現不了，就是東華門外唱名的文官，只要不大撈特撈，壹樣是很難達成的——至少在靖康元年之前是很難買得起房子的！
　　而現在，聖君趙佶給了大家夥壹個機會——比武賜房！只要把武藝練好了，排到開封府禁軍前10名，直接送房子。排到第11名到第200名，還可以打折加分期付款買個房子……當然了，分期付款是不要利息的，等於是宋徽宗借了免息貸款給大家。
　　那麽好的機會，大家還不趕緊回去加緊練壹練？至少那些年輕力壯的能爭取壹下，只要能練到魏武卒的標準，就算進不了前200，也能選入殿前諸直領雙俸，算是個安慰獎吧。
　　在沒有辦法完全解決開封禁軍住房難問題的情況下，蔡京提出的建言無疑是提升禁軍戰鬥力的最佳方法了。
　　不過蔡京的獻策要想落實，還得解決壹個關鍵問題——地從哪兒來？
　　“陛下，店宅務去何處建房？”韓忠彥又提出了問題，“如今開封府城內已經沒有空地了，便是歸在店宅務名下的幾百段白地，也都已經出租給人建房了……壹時怕也難以收回吧？”
　　店宅務出租房產的形式有租房和租地兩種，因為店宅務自己找人蓋的房子質量也不咋地，也不壹定合用，所以有不少店宅務名下的白地幹脆直接出租了。而租用這些白地的商人，自然都是很有壹些背景的，租期沒到就想趕人是會惹出麻煩的。
　　“太府寺卿安在？”趙佶笑問。
　　太府寺卿是個“忙卿”，所以壹般不參加崇政殿的問對。不過今天是個例外，剛剛接了太府寺卿壹職的呂嘉問就在舉行常起居的文德殿外候著。所以很快就被傳到了崇政殿上，不過他並不知道自己已經被武好古和蔡京陰了壹把，還以為官家要宣布開封府房產業官營專賣呢。
　　看到呂嘉問行了揖拜之禮，趙佶就問：“呂卿，店宅務能在壹年半之內為開封府的禁軍建造住房200套嗎？”
　　呂嘉問壹楞，旋即就以為是趙佶因為張克公的彈章才有此壹問，所以馬上拍著胸脯回答：“回稟陛下，店宅務可以為開封府禁軍建房，莫說200套，就2000套也是可以的。”
　　看到呂嘉問在亂拍胸脯，知樞密院事安燾連忙插話道：“陛下，店宅務可以建房，但是卻變不出土地。”
　　“城北廂不是有許多舊兵營嗎？最小的都不在都亭驛之下，若拆除壹所，安置萬家行的三層樓房來建，應該可以得房數百套吧？”
　　拆兵營！？
　　在場的幾個宰執都楞住了……兵營拆了，兵營裏面的兵去哪裏？
　　安燾連忙上奏，“陛下兵營之中住了禁軍的將士和家眷，如何拆得了？”
　　拆民房都比這個靠譜啊！
　　趙佶笑道：“蔡京也給出了對策，兵營都是平房，拆毀之後建三層樓房，所得房舍不是翻了三倍嗎？拿出其中的三分之壹給兵士居住，余下三分之二不就可以給軍中精銳了？呂卿，太府寺下的店宅務能做這事兒嗎？若是不能，就發包給商家吧。”
　　商家當然就是武好古的萬家地產行了！蔡京在建言中也提及了這壹點，認為只要把項目買撲給商人，朝廷就能得到賜給或低價發賣給禁軍精銳的房產，而且還不需要花費什麽。
　　呂嘉問連忙上奏道，“陛下，店宅務定能辦妥，無需發包給商人辦理。”
　　他當然不能把這件差事推出去了，要不然他還提什麽官營專賣？
　　不過話壹出口，曾布、安燾、李清臣他們仨都眉頭大皺。拆兵營可是件紮手的差事！
　　萬壹激起兵亂，不僅呂嘉問會被編官海州，就連舉薦他做太府寺卿的安燾都得外放，而且再也爬不起來。
　　“那就好了。”趙佶笑著點頭，“現在是二月，再給店宅務饒壹個月，從今年四月開始，到明年的十月初壹交房。再從內藏庫中取二十萬緡給店宅務周轉。可能辦到嗎？”
　　“能辦到！”呂嘉問想了想，“請陛下放心，店宅務壹定能辦到的。”
　　趙佶點點頭，又從案幾上拿起另壹封奏章，“這是監察禦史裏行張克公‘錄副’彈劾武好古的彈章，妳們都看過了吧？這是怎麽回事？彈劾的有沒有道理？妳們都說說。”
　　這事兒韓忠彥不能說話，只能低頭不語。
　　次相曾布道：“陛下，臣看過這封彈章了。臣覺得張克公的彈劾是有壹定道理的，雖然共和樓下的騷動最後沒有釀成兵亂，但是難保今後不再發生更加嚴重的騷動。所以開封府城內房產買賣，今後應由平準案參與主持。而官地也不得出賣於私人建房販售，只可交由店宅務經營。”
　　範純禮搖頭：“共和樓下到底有無騷動，應由開封府查明。況且買賣糾紛，討價還價，哪裏沒有？若是有禁軍士兵參與就是禁軍騷動，那麽就應該先禁止禁軍士兵參與工商，否則開封府街市之上天天有禁軍士兵在與人爭執，都可以算是騷動了。”
　　“禁軍官兵經商務工本來就不對。”安燾說，“朝廷每年花費幾千萬軍餉養的是兵將，不是商人和工匠！”
　　範純禮反問：“但是現在可以下旨禁止禁軍官兵經商嗎？”
　　安燾看了眼範純禮，有些惋惜地搖搖頭：“禁軍官兵不修武備只務工商是錯，商人貪圖厚利擾動開封房市同樣是錯。不能因為暫時沒有辦法改正禁軍官兵經商之錯，就縱容商人擾動開封府房市。而且令尊當年主政時，就對禁軍官兵經商務工荒廢武藝深惡痛絕，為此還提出恢復府兵制，招募京畿地方的強壯男丁充作衛士。妳今日怎麽能對這樣的事情習以為常呢？”
　　“恢復府兵”是範仲淹的慶歷新政中爭議最大，甚至沒有施行就被扼殺在搖籃裏的政策。
　　但是在慶歷新政之後，想要恢復府兵制的呼聲就此起彼伏，沒有熄滅過。王安石所推行的《保甲法》，某種程度上也可以看成是府兵制的變種。
　　“安卿也想推行府兵制嗎？”趙佶問安燾道。
　　安燾點了點頭，“臣……的確想。”
　　曾布聽到這話，心裏已經在想要讓誰去接安燾的班當知樞密院事了。
　　“不過。”安燾接著又說，“不過如今天下的情況和隋唐不同，工商太盛，以致兼並太過，所以府兵制是不能驟然實行的。”
　　還好沒往這個坑裏面跳！
　　曾布大松口氣。
　　趙佶點點頭，“那就先不說府兵了……還是說房產吧。曾卿說要禁止商人購置官地建房，還要讓平準案參與房產買賣，諸卿覺得怎麽樣？韓卿，妳先說。”
　　皇帝開了金口，韓忠彥也就不避嫌了，上奏道：“平準案不可參與私人房產買賣。否則老臣要買房，讓平準案的官人、吏員參與交易，那些官吏會持平公正嗎？”
　　“肯定不會啊。”趙佶笑道，“還是韓卿所慮周詳。”
　　“至於禁止商人購置官地建房壹事。”韓忠彥又說，“老臣覺得暫時不能實行。”
　　“為何？”
　　韓忠彥道：“因為店宅務已經有上百年沒有自己蓋過房子，現在連修房子都買撲給私人……老臣所住的相府去歲有壹間房屋被積雪壓壞了屋頂，就是幾個買撲了店宅務修房勾當的禁軍士兵來修理的。如果現在禁止商人購置官地建房，那麽要不要禁止店宅務將土地買撲給商人呢？若不禁止，那壹樣是賣地，何必讓勞煩店宅務？拿去唱賣行公開唱賣，價高者得不好嗎？對了，呂望之，妳太府寺下的店宅務過幾日不會把劃撥到手的兵營買撲出去吧？”
　　韓老頭只是怯懦，並不是不會給人挖坑，壹番言語之間，就給呂嘉問挖了個超大的坑。
　　而且他還得捏著鼻子往下跳！
　　“當然不會！”呂嘉問壹口否認，“店宅務會建修造案和拆房案，不會假手私人！”
　　“好好好。”趙佶笑了起來，“那就依呂卿所言了。若是店宅務能自力完成城北軍營的拆除和興建樓房之事，朕就將今後開封府城內官地出賣營建之事，全都交給店宅務負責。至於武好古，就讓他早點動身去界河商市吧……現在遼國新君登基，北地恐怕不穩，得叫他好好盯著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