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說實話的人

　　趙婉看著鐵心源把城主府裏的鴿子全部放掉了，每壹只鴿子的腳上都拴著壹根竹管。
　　鴿子在城主府上空盤旋幾圈之後，就壹哄而散。
　　鐵心源等鴿子已經飛的不見蹤影了，才回過頭對趙婉道：“巧哥很快就會有消息傳過來，等青唐壹地確實安全無恙了，妳和王漸就回東京去，記著照顧好母親。”
　　“留下妳壹個人在這裏鏖戰？”趙婉有些不願意。
　　鐵心源點點頭道：“沒錯，妳們在我身邊我的膽子是最小的，當妳們不在我身邊的時候，即便是老天爺，我也敢向他叫陣！”
　　“最壞的結果是什麽？”
　　“最壞的結果？自然是哈密成為壹片焦土，大食人死傷慘重，最終止步在這裏。”
　　“我是說妳！”
　　“我？我有棗紅馬當坐騎，沒人能追的上我。”
　　“妳讓我帶上巧哥，水兒，火兒，玲兒他們的孩子去東京，是不是在為以後做準備？”
　　鐵心源搖搖頭道：“不是，我們的事情，我們這壹輩人就要完成，我從來都沒打算把子孫都賠進去。哈密要是完蛋了，那就讓他完蛋，只要我們努力過了，問心無愧就好，我們以後還要過安穩日子呢。”
　　“妳連破釜沈舟的決心都沒有，如何保證百姓能和妳生死與共？”
　　趙婉有些生氣，胸脯起伏不定，小臉漲的通紅。
　　“破釜沈舟？那是項羽那個蠢貨才幹的事情，因此他才是最大的失敗者。
　　我為什麽要把自己的親人當做哈密國的祭品？這不是壹個思維健全的人能幹出來的事情。
　　我今年才十九歲，哈密國完蛋了，妳為我就不能在建立壹個樓蘭國？
　　只要我願意，在西域這個地方，我想建立多少個國家就建立多少國家。
　　建國這種事情，對我沒有多少難度。”
　　趙婉震驚的看著自己的丈夫，從未覺得像今日這樣陌生，忍不住發急道：“既然妳不在乎哈密，為什麽還要嘔心瀝血的建立這個國家？”
　　鐵心源笑著將趙婉攬進懷裏道：“妳什麽時候看見我嘔心瀝血了？哈密對我來說不過是壹個試驗品，我只是想試驗壹下能不能依靠他成就我征北大將軍這個夢想。”
　　趙婉的身體抖動的如同壹片樹葉，顫聲問道：“妳對我父皇心懷不滿？”
　　鐵心源認真的看著妻子的眼睛道：“想多了吧，我想當征北大將軍和妳父皇有什麽關系？我在做我該做的事情，妳知道我這個人有多懶，如果不是因為我喜歡做件事，求我，我都不做。”
　　趙婉確認丈夫說的都是真話，焦急的道：“那妳到底為什麽會這樣做？”
　　鐵心源抽抽鼻子道：“因為我喜歡東京汴梁城！”
　　“這和東京汴梁城有什麽關系？”
　　“當然有關系，只有東京汴梁城才能讓我有壹絲絲故鄉的感覺，我想讓這座城池繼續輝煌下去，每天夜晚都燈光閃爍，即便在高高的天國也能看見。”
　　“可是東京汴梁城好好地在哪裏啊，妳如果喜歡，我們可以回去住在那裏。另外，妳本就是東京汴梁人，那裏原本就是妳的故鄉，為什麽會說壹絲絲？”
　　趙婉聽了丈夫的胡言亂語之後更加的害怕了。
　　“我很小的時候就喜歡看星空，這壹點妳是知道的吧？”鐵心源溫柔地道。
　　“我自然知道，好多回都是我陪著妳看星空的，妳總說東京不是壹個看星空的好地方，還總說有什麽光汙染，讓妳看不清楚星星。不說這些，妳先告訴我妳建立哈密國的初衷。”
　　鐵心源嘆了壹口氣，發現和趙婉說實話很難讓她理解，遂笑道：“北海結冰了，蠻族要南下，這次南下可不是搶點東西就回去這麽簡單。這壹次，他們南下之後就不打算回去了，他們會壹路向南，如果可能，他們會壹直走到大海的邊緣。”
　　“杞人憂天……”
　　趙婉見鐵心源說話沒個正形，好好的談話被他給毀了，這非常的煞風景，不過還好，他的心情還是好的。
　　“妳從來就不願意和我好好的說話。”
　　這是趙婉最後從嘴裏擠出來的壹句話。
　　鐵心源詫異的擡起頭，說實話沒人信讓他很受傷，這個念頭只在腦子裏存在了壹秒鐘就消散了。
　　他撫摸著趙婉緞子壹般柔滑的長發笑道：“我幾乎是在用命打算和妳好好地過壹輩子，有這個前提，其余的妳就當不存在。妳天生就是壹個高貴的公主，我希望妳不論是在大宋還是哈密都能永遠的高貴下去。傻姑娘啊，公主只有在猛士的保護下才是壹位真正的公主，沒有猛士保護的公主，會成別人壹個可以炫耀的戰利品，大宋的公主不應該有這樣的命運。”
　　鐵心源說這些話的時候趙婉就把耳朵貼在他的胸口，這是她辨別真話和謊言的特殊行為，自從兩人成親以來，她用過無數遍。
　　鴿子在戈壁上想要飛的很遠對鴿子來說是壹個極大的挑戰，在這片土地上，不但有兀鷲，有蒼鷹，還有鷂子，在這些猛禽的眼中，鴿子是壹種不錯的美食。
　　鐵心源很想用猛禽來充當信使的，可是，但凡是猛禽，它們的領地觀念就非常的強大，壹般都會守在自己的地盤裏不願意亂跑。
　　好在距離短，大部分鴿子還能完成自己的使命，只有壹小部分鴿子需要飛往遙遠的東京，它們的命運難以言說。
　　薩迦活佛的窗口站著壹只鴿子。
　　誦經完畢的撒迦活佛打開窗戶，探出手讓鴿子自己跳上手掌，取下鴿子腿上的竹管，將它放在窗臺上，隨手撒了壹點奶渣和青稞作為犒勞。
　　看完鐵心源發來的密信之後，撒迦活佛就坐在窗前的蒲團上，瞅著眼前綿延不絕的雪山陷入了沈思。
　　即便是在七月中，大雪山上依舊寒氣逼人，薩迦活佛住的太高，以至於窗口的風很大，沈重的布幔也隨風舞動，鴿子吃完了獎賞的食物，就自己飛進鴿籠裏面去了。
　　過了很久之後，薩迦活佛睜開眼睛，剛才還微微顫抖的手現在已經變得沈穩無比。
　　輕輕地搖晃了壹下桌面上的鈴鐺，壹個年輕的僧人就推開大門，雙手合十等待活佛差遣。
　　“請仁寶上師和十二法王來這裏議事。”
　　年輕僧侶施禮之後就退出房門，他很想替活佛關上窗戶，終究還是退了出去。
　　不久之後，有低沈的鐘聲在大雪山城響起，所有的僧人都停下手裏的工作，齊齊的擡頭向大雪山最高處的那座紅色天堂仰望。
　　“鐵心源，老衲相信了這麽多年，終究還是要繼續相信下去，請佛祖保佑，弟子不得不再次入世，不論生死，這壹場大戰終究是要親眼目睹才能放心……”
　　撒迦的呢喃聲剛剛出口，就被大風吹散了。
　　身在哈密的歐陽修剛剛處理完文牘，正閉著眼睛享受杯中的香茗，鴿子咕咕的叫聲讓他睜開了眼睛。
　　瞅著在窗臺上來回踱步的鴿子，苦笑壹聲，就起身捉住鴿子，取下竹管之後，掏出裏面的絹帛看了壹眼，臉上的神情立刻就變得嚴肅。
　　親自從文牘架子上取下厚厚的壹疊文牘，打開第壹本思索了壹下就對廊下偷懶的蘇軾道：“派出急腳驛遞，召集除清香城，樓蘭城之外的十六位知州來哈密議事。”
　　蘇軾皺眉道：“秋收就要開始，這時候……”
　　歐陽修揮手道：“去召集吧，我們要開始打仗了。”
　　蘇軾楞住了，張嘴想要說什麽，最終還是閉上了嘴巴，急匆匆的去安排信使了。
　　戰爭的準備早就做好了，只不過以前是以防守為目標，現在要變成進攻，事先做好的很多準備工作就要推倒重來。
　　歐陽修很想告訴鐵心源能不打仗就不要打仗，可是，這些話他說不出口，他自己也知道，對於西域，鐵心源和孟元直比他更加的熟悉。
　　冷平也看了壹只鴿子，很熟悉，這只鴿子還是自己帶來天山北路然後放飛的，現在，它又飛回來了。
　　看完鴿子帶來的消息，冷平苦笑壹聲，匆匆下了閣樓，來到賀元伍居住的小樓裏。
　　王胄帶著壹群人出去劫掠去了，賀元伍從早晨就開始飲酒，直到現在都沒有停止。
　　見冷平來了，就醉醺醺的招呼冷平和他壹起飲酒看歌舞，還把圍繞在身邊的西域舞姬朝冷平那裏推過去兩個。
　　冷平和賀元伍喝了兩杯酒之後笑道：“大王，咱們附近已經沒有什麽肥羊了，兄弟打算走遠壹點，好讓我們兄弟貓冬的時候能多喝兩杯酒。”
　　賀元伍笑道：“王胄兄弟傳來的消息不太好？”
　　冷平笑道：“附近連人都沒有多少了，如何能找到好東西？”
　　賀元伍大笑道：“這壹定是別的兄弟搶在王兄前面了，早就告訴過王兄，下手壹定要快，壹定要狠，別讓那些窮鬼有哭窮的機會，對付這些蠻夷，只要妳先殺掉他們的壹半人，剩下的人就壹定會把糧食和財寶交出來。即便沒有糧食和財寶，把人拉回來也能賣錢，上壹次王兄壹口氣向哈密賣了八萬多人就是壹場創舉。現在已經有人向我們要奴隸，定錢都已經繳納了，告訴王兄，把人拉回來就是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