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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神在低語

海棠燈

靈異推理

四月五號,清明節。
馬路上的水坑倒映出臺北路福寧園的標牌,被淅瀝瀝墜落的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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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章 側寫

古神在低語 by 海棠燈

2024-1-26 22:42

  四月五號,清明節。
  馬路上的水坑倒映出臺北路福寧園的標牌,被淅瀝瀝墜落的雨滴砸出壹圈圈漣漪,偶爾有馳騁而來的車輛碾過,破碎的水花迸射四濺。
  今天是個周五,剛過早上七點半,街上已經喧囂了起來,街邊小鋪紛紛開張營業。
  街邊的護欄旁邊,少年站在樹下打著哈欠。
  年紀最多只有十七歲,壹頭黑發淩亂散落著,隱約擋住了眼睛,面容如雕塑般線條明晰,棱角分明,很好看。
  “三十歲,律師。”
  “四十二歲,煤老板。”
  “五十七歲,外科醫生。”
  “二十五歲,舞蹈主播。”
  “二十壹歲……鴨!”
  顧見臨神遊物外,眼角余光掃著街上來往的行人,打發著時間。
  看似是壹些沒有邏輯的話,可那些路過的行人們卻紛紛投以詫異的視線。
  有的是覺得莫名其妙,還有人露出壹副看到神經病的表情,少部分人則是滿臉的猜疑。尤其是最後那個打扮得花裏胡哨的帥哥,神情又驚又怒,輕啐壹口,快步離開。
  “神經病。”
  顧見臨毫不在意,仿佛那根本不是罵自己壹樣。
  他看了壹眼時間,差不多墓園也要開門了,拎起大包小包就準備走。
  這時他的手機響了壹下,壹條微信消息進來。
  “小臨啊,我今天先跟妳蘇叔叔先回壹趟膠西老家,微信給妳轉了壹千塊錢。別忘了去給妳爸上墳,別在園區裏買花,貴得要死。好啦,媽媽要上車啦。妳剛出院不久,早點回家休息。”
  語音裏播放著女人的聲音。咚的壹聲,戛然而止。
  “沒想到媽媽還記得啊。”
  顧見臨輕聲說道。
  他收起手機,跟門口保安大爺點頭笑笑,進了園區。
  保安大爺看著這孩子,只見他穿著峰城二中的校服,背著壹個大書包,左手提著行李箱,右手拎著好幾大袋子的貢品,明顯是個住校生。
  昨晚刮臺風,整個城市的交通都停了,學校為了安全起見,肯定也不會放人。
  峰城二中是這座城市裏最好高中,教育水平是頂尖的,但離這裏有三十多公裏。這孩子來得這麽早,應該是壹大早就從學校裏跑出來的。
  保安大爺有些感慨。
  他在這個園區當了十多年的保安,見證了時代的更叠。
  時代越進步,人情味就越淡。
  現在這年頭,來墓園給家裏人上墳的年輕人是越來越少了。當然,這也不能怪他們,生活本就是壹件很難的事情。人忙起來,不是九九六就是零零七,整天早出晚歸的,好不容易放個假就該在家裏歇著,哪怕是打打遊戲也好。
  十多年來,這還是頭壹次見孩子自己來給家裏人上墳的,真稀奇。
  顧見臨並不知道那位保安大爺在想什麽,他只是習慣性的要把壹切事情給做好。
  多年前,爸爸每逢清明就會帶著他來這個地方祭拜家人,每年都是這個時間。但凡來的稍晚壹點,街上就會被堵得水泄不通,園區門口人擠著人,只能壹點點兒的往前蛄蛹。
  所以爸爸每次都不到六點把他喊起來,那時候他還不情不願的。
  現在爸爸也不在了,母親也早就組建了新的家庭,家裏就只剩下他壹個獨苗了。
  當初父母離婚的時候,感情就鬧得很僵。
  本以為爸爸出事以後,媽媽投入到新的生活裏,很快就會把前夫這檔子事給忘了。
  沒想到她居然還會來提醒自己上墳的事。
  顧見臨搖頭失笑,沿著記憶裏的那條小路爬上山坡,這個園區裏有很多個墓園,爸爸的墓碑分在西區十三號,旁邊還有壹個小噴泉,很好認。
  墓園門口停著壹輛黑色奔馳,駕駛座的車玻璃降下來,露出壹張頂著黑眼圈的臉。
  這是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人,穿著警署的警備服,在車裏默默地抽著煙,然後朝窗外招了招手,打著哈欠說道:“小顧,這裏。”
  顧見臨壹楞:“周探長?您怎麽來了?”
  這輛車的後座上,還坐著兩個年輕的探員,手裏捧著鮮花。
  爸爸是警署特聘的側寫師,除了工作之外沒什麽別的人際交際,要說他死後誰還會來看他,也就只有這些身為探員的同事們了。
  所謂側寫,就是通過對作案手法,現場布置,犯罪特征等的分析,勾畫案犯的心態。
  從而進壹步對其人種、性別、年齡、職業背景、外貌特征、性格特點等進行畫像,對其下壹步行動等做出預測。
  側寫師對破案很有幫助,所以爸爸在警署很受人尊敬。
  “說了多少次了,叫我周叔就行。”
  周澤搭著車窗抽煙,感慨說道:“我跟妳爸認識二十多年了,接手的不少案子,都是多虧了他的側寫才能解決。再說,這陣子但凡放假,妳就指定會去警署那邊蹲我,那還不如我自己送上門來呢。”
  “喏,這都是妳爸帶過的年輕探員。”
  他指了指身後:“妳們應該都認識了吧?”
  “小顧那麽孝順,為了顧教授的事天天往警署跑,想不認識也難啊。”
  那兩位年輕探員笑呵呵說道。
  顧見臨微微頷首,算是打過了招呼。
  周探長的職務是峰城市警署的大隊長,身兼要職公務繁忙,忙起來半個月都未必能回次家,沒想到會特地跑壹趟。
  “抱歉,這陣子給妳們添麻煩了。”
  顧見臨想到這段時間,自己天天去警署麻煩人家,也有些歉意:“如果真的忙也不用來,反正妳倆那麽熟,我爸也不會怪妳。”
  “沒什麽麻煩不麻煩的。”
  周澤聳了聳肩,推開車門下車,掐滅煙頭:“那還不是得來看看妳麽?他就妳這麽壹個兒子,怎麽也得幫他照顧好了才行。說起來,妳最近傷養的怎麽樣了?”
  顧見臨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回答道:“還好吧,反正出院的時候,醫生說沒事了。”
  “那就行,當初找到妳們的時候,妳爸已經沒了,妳也滿頭是血,昏迷不醒。”
  周澤端詳著他的臉,略微放心了壹些,唏噓說道:“醫生說就算能撿回壹條命,也有可能造成腦部創傷。所以妳得多休息,這幾天放假就好好在家待著,別老往治安署跑了。”
  “知道了。”
  顧見臨回想起四個月前的那場車禍,還有這段時間裏渾渾噩噩的經歷。
  感覺就像是壹場噩夢,到現在都沒清醒過來。
  周澤寬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輕聲說道:“走吧,別在這杵著了。先去看看妳爸他們,花就不用去排隊買了,我讓人給妳帶了。”
  顧見臨抿著嘴唇,微微點頭。
  以前他總是聽那些上了年紀的人感慨世事無常,人們的相遇和別離都太匆匆,往往再重逢時早已經物是人非,時間在無聲無息間流逝了。
  當初他對此並無什麽感受,畢竟他還年輕。
  但現在他明白了。
  因為顧見臨怎麽也沒想到,時隔四個月再次見到爸爸,他墳頭的草都有半米高了。
  ……
  ……
  墓園裏五座墓碑,從左到右,排列整齊。
  爺爺,奶奶,二叔,三叔,爸爸。
  墓碑上印刻的遺照,看起來走得都很安詳。
  好在媽媽活得好好的,否則真就孤兒院開局了。
  全家祭天,法力無邊。
  顧見臨瞥了壹眼最邊下的壹小塊空地,感覺剛好就是給自己留的。
  等自己哪天要是嗝屁了,就埋在這裏。
  壹家人整整齊齊。
  顧見臨放下行李箱,按照記憶裏的那套流程,從袋子裏取出鮮花和貢品,挨個擺在墓碑上,然後跪在地上雙手合十,表示哀悼。
  仿佛壹切都跟以往過清明的時候沒有什麽區別。
  只是這次添了壹座新的墓碑。
  要買的鮮花多了壹束。
  要思念的人,又多了壹個。
  周澤默默點了壹根煙,最好的兄弟英年早逝,他的心裏也不好受。
  那兩個年輕的探員也覺得很惋惜,畢竟顧教授是峰城市最厲害的側寫師,這些年幫忙破了不少大案子,結果就這麽英年早逝了。
  唯壹慶幸的是,顧教授還留下了壹個孝順的好兒子。
  然而就在下壹秒,他們忽然聽到少年的竊竊私語。
  “妳說妳壹個心理學教授,放著高薪不做,非要去給警署當側寫師。工資低不說,還到處出差,哪裏有案子哪裏就有妳,到底圖什麽呢?”
  “最後錢沒存多少,人也沒了。媽媽當年說得對,妳這人除了長得好看之外,好像就沒什麽優點了。但我沒想到的是,我長大了以後,居然也是這樣。”
  “當年妳幹這行,我就勸妳多買幾份保險。畢竟太容易得罪人了,容易晚年不詳。妳多買幾份保險,要是哪天沒了,我的日子還好過壹點。可妳非迷信樓下那孫半仙的屁話,覺得自己能活過八十。結果呢?四十歲就出事了。”
  “後來我去找那孫半仙對峙,讓他退錢。結果他說他是個半仙,算命只能算對壹半,我問算對了哪壹半?他說算對了壽命的壹半,就算要退錢,也只能退壹半。”
  “如果妳真死了,就趕緊顯顯靈,把樓下孫半仙也給帶下去吧。我跟他兒子約好了,給他也買幾份大額保險,等他下去了,我倆對半分。”
  “妳那麽迷信的人,也不想死後沒人給妳燒紙吧?”
  顧見臨擺貢品的時候,都是按照份額來的,唯獨到了他爸爸這兒,就不壹樣了。
  掏出壹個蘋果,先啃壹口,再擺上去。
  又摸出壹個面包,也是先咬掉壹半,在往上壹扔。
  還有條烤魚,被他啃得就剩壹個骨架子了,也給湊合著放上去了。
  探員怔怔的看著這孩子墳頭前瘋狂偷吃他爹的貢品,真是孝死人了。
  周澤也忍不住吐槽:“小顧,同樣都是來上墳,怎麽妳小子跟別人的畫風差距那麽大呢?”
  顧見臨擡起頭,不知不覺已經八點多了,墓園裏零零散散的也來了幾波人。
  耳邊盡是那些人的哭泣聲,四處望去都是壹些沈默的臉。
  乍壹看,還都是傷心人。
  “那怎麽樣才算正常呢?”
  顧見臨瞥向旁邊壹個趴在墓碑上嚎啕大哭的女人,淡淡說道:“像這樣麽?”
  周澤循著他的視線望去,感慨道:“哭得真傷心,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啊。”
  那是壹座被砌成假山樣式的墓碑,風華正茂的女人跪在前面,抱著遺照哭得撕心裂肺,她的家人就在後面默默的看著,神情麻木或悲戚,各不相同。
  “傷心麽?”
  顧見臨平靜說道:“但是我看她笑得挺開心的。”
  周澤楞了壹下:“笑?她什麽時候笑了?”
  要知道這可是清明節,但凡腦子正常的人,也不會在別人的墳頭上笑出來,除非想找揍。
  “我爸時常說,看人不能總看表象,傷心也是可以裝出來的。”
  顧見臨又往那邊瞥了壹眼,搖頭:“墳裏的那個是她老公,墓碑刻的七零年生的,今年五十二。而這女的最多二十四。她是來上墳的,卻打扮得那麽精致,化那麽濃的妝,渾身上下都是名牌,那包就值八萬。”
  他頓了頓:“墳裏的有錢,娶了個年輕老婆。這女人不愛他,他死了對她是好事。”
  因為有大筆的家產可以分。
  周澤壹楞,樂了:“合著妳小子還在研究妳爸的側寫呢?側寫那是需要大量人生閱歷和知識面的,哪是那麽快就能學會的?再說,妳這依據也不對啊,妳就不興這女的是人家女兒?”
  顧見臨沒說什麽,他的理由有很多。
  比如,後面站著的幾個男的都在墓碑前喊了壹聲爸,明顯是死者的兒子。
  可問題是,這女的跟他們長得壹點都不像。
  再比如,那些男人看這女人的眼神,滿是憤恨和不屑,明顯關系不好。
  這個女人無名指有戒指的勒痕,今天卻沒戴婚戒。
  風裏飄過來的香水味,衣服和包的品牌,之前走路時的姿勢,嫵媚的神態……
  當然,這些細節都不是重點,也沒有絕對的說服力。
  顧見臨之所以說那個女人在笑,是因為他真的看到了。
  在他的眼裏,這個抱著墓碑的女人渾身顫抖,嘴角壹點點的咧開,壓抑著得意的笑聲,笑得前仰後合,明明長了壹張挺好看的臉,笑起來卻像是個青面獠牙的女鬼。
  “哈。”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得真刺耳。
  按理來說,她笑得那麽神經質,早就會驚動身邊的人才對。
  然而事實是,無論她背後的那些家屬,還是周邊的人,仿佛都沒有註意到她的反常。
  顧見臨倒是已經對此習以為常了。
  他們當然看不見。
  因為這是他側寫出來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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