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章 雲雀的怨氣

　　顧見臨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這裏，他擡頭望著這棟坐落在新宿站附近的古老壹戶建，似乎已經很久沒有人住過了，破敗裏透著幽靜和寂寥，像是個鬼屋。
　　“妳確定妳真的沒找錯地方？”
　　他嘗試著在心裏呼喚，忽然感覺到壹道曼妙妖嬈的側影從黑暗裏浮現出來，隱約還有曼陀羅花的花瓣灑落，撲面而來的是濃烈的蘭麝香氣。
　　“妳是在質疑妳尊貴的姐姐麽？隱修會存在的時間，比妳想象中的還要古老的多，妳這種還沒成年的小雛兒怎麽跟他們鬥？不要跟我呱呱呱，也不要有任何的疑問，妳只需要無條件相信妳的姐姐就可以了。”雲雀嗔怪地瞥了他壹眼。
　　她宛若幽魂般若隱若現，眼角眉梢的嫵媚和誘惑卻流露出來，轉瞬即逝。
　　悄無聲息的，她再次消失。
　　月姬盯著少年的眸子，低聲說道：“妳怎麽在走神？在想別的女人？”
　　顧見臨被噎得無話可說，總感覺這姑娘也學會了側寫。
　　女人的直覺真是太可怕了。
　　“噓，總之小點聲，有的實驗體是能察覺到我們的存在的。”
　　顧見臨壓低聲音，不存之鎖纏繞在他的手上，散發著虛幻的光芒。
　　另壹端則纏在少女的手腕上，隱匿了他們的氣息。
　　之所以要這麽做，是因為長街上遍地都是實驗體，他們宛若行屍走肉壹般藏在黑暗裏，慘白的眼瞳裏隱約可見猩紅的血絲，散發著極為危險的氣息。
　　瀛洲警方已經出動了，當然他們的背後是本土的古來傳承，也就是八岐社。
　　這些升華者們有組織的混入普通人的隊伍裏，保證他們的安全。
　　這座城市裏不斷回蕩著劇烈的爆炸聲，沖天而起的火光照亮夜幕裏的黑暗，街上到處都是汽車鳴笛的聲音，還有消防車在噴水，直升機在頭頂盤旋。
　　簡直就像是在救災。
　　市民們已經紛紛撤離，匯聚到已經清理完實驗體的安全地帶。
　　公寓樓裏亮著燈，空蕩蕩的便利店裏響起嘰裏呱啦的日語廣播，大概是說有壹種新型的不知名寄生蟲正在城市裏擴散，被感染者會表現出喪屍般瘋狂的攻擊性，請廣大市民們做好防護，近期內不要到處走動。
　　“想都不用想，這應該是八岐社和幽熒集團商議過後，對外宣稱的結果。這種說辭很可笑，普通人居家或者在外走動，對實驗體而言都沒什麽區別。”
　　月姬眼神寒冷：“但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顧見臨心想確實，他是研究過人類升華者公約的。
　　隱修會搞出這些實驗體，基本是壞了人類升華者文明數萬年的基本盤。
　　升華者有壹個共識就是不牽連到普通人。
　　無論是以太協會還是幽熒集團。
　　因此哪怕大家在超凡世界打的再兇，也沒有找普通人麻煩的。
　　只要妳敢這麽做，那麽妳就等同於壞了規矩。
　　從此以後妳就會成為過街老鼠，人人喊殺。
　　無論走到哪裏都被人唾棄。
　　“所以盡量要把實驗體們扼殺在東京，不能讓他們擴散出去。”
　　月姬眼神凝重，認真說道：“東京距離峰城，只需要壹個小時的航班。”
　　顧見臨微微頷首，放任實驗體們自行活動，他們早晚會渡海航行，直到在東海沿岸登陸，到時候峰城就會淪陷，釀成不可挽回的後果。
　　他們的父母可都在峰城生活。
　　“說起來，媽媽怎麽樣了？”
　　顧見臨嘗試著空間跳躍，卻感覺到時空的維度裏隱約有壹道屏障阻隔。
　　看來這棟房間是真的有問題，不得不直接破門而入。
　　“已經睡著了。”
　　月姬輕聲說道：“現在的問題不是很大，以太協會為此成立了壹個專項應對小組，他們發現這個詛咒並不是那麽簡單的。媽媽現在已經開始夢到朱雀氏族的古神了，對於她壹個普通人而言，這種負荷無疑是巨大的。”
　　顧見臨眼神微變，明顯緊張起來。
　　“只是，以太協會畢竟是以太協會。”
　　月姬認真解釋道：“他們專門聘請了壹位大天神，配合壹位魂術師來進入媽媽的大腦，強行穩住了她的精神。只是不知道為什麽，媽媽對於自己的情況倒不是很擔心，她更在意的是妳，她認為有什麽東西會來吃掉妳。”
　　顧見臨吃了壹驚：“能讓她以為我死了麽？”
　　他知道這麽做不太好。
　　但是為了保命，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不能。”
　　月姬眼神變得幽深起來，幽幽說道：“聖域級的魔術師都無法催眠她，專項組也為之震驚，他們至今都沒能搞清楚其中的原理。那位魔術師如果不是嘗試了催眠其他人，他恐怕都要懷疑人生，質疑自己的能力了。”
　　顧見臨沈默良久，擡手觸摸著壹戶建的房門，指尖微顫。
　　“別太自責，這不是妳的錯。”
　　月姬柔聲勸解道：“如今看來，這個詛咒並不是靠離婚就能夠解決的，而是有什麽別的原理。或許妳不知道，媽媽除了夢到妳被雀鳥般的怪物吃掉以外，她還說自己看到了壹個人，那個人站在暴雨裏，隔著遙遠的距離呼喚她。”
　　“那位大天神駐守在她的夢境裏，卻什麽都沒有看到。”
　　她輕抿朱唇：“媽媽聲稱，自己看到的那個人是……”
　　顧見臨愕然扭頭望向她，彼此之間的了解已經不需要她把話說完了。
　　“是的，是老師。”
　　月姬眼神流露出惘然和不解，輕聲說道：“她說她看到老顧了。”
　　顧見臨壹楞，額發被風撩起，暴露出驚愕的眼瞳。
　　“老顧，妳確定？”
　　倘若是壹般情況下，他肯定會覺得這是幻覺，或者是單純的夢境。
　　然而問題在於，媽媽做的夢並非是沒有依據的，因為顧家的詛咒來源於朱雀氏族，因此她就夢到的就是雀鳥般的怪物，而且還要吃掉她的兒子。
　　壹切都對得上。
　　那麽她夢到自己的前夫，是不是有什麽更深層的原因呢。
　　“老師當年確實請人對媽媽做過壹些催眠，因此她離婚的時候並沒有什麽感覺，很快就投入到了新的生活裏。再次提起老師的時候，也不會有什麽情感上的波動，只像是提到了故人，言語裏透著淡淡的懷念。”
　　月姬擡手按在房門的鎖上，隨手壹推便震碎了鎖芯，嗓音清澈沈靜：“成年人的世界就是這樣，沒有什麽誰離不開誰。合適就在壹起，不合適就分開，誰都有犯錯的時候，也有重新開始的權力，只是苦了孩子。”
　　“問題就出在這裏，當初老顧出車禍的時候，她都沒有做過夢。”
　　顧見臨輕聲呢喃：“為什麽現在卻夢到了老顧。”
　　兄妹兩個人對視壹眼，都想到了那個可能性。
　　這會不會是老顧留下來的後手。
　　月姬很清楚那個男人多年來都在做什麽，倘若他真的以為離婚就能夠拯救自己的妻兒，那麽顯然是他過於天真，也配不上世界第壹考古學家的名號。
　　顧辭安死前留下了那麽多的信息，還有遍布世界各地，乃至古神界都存在的秘密基地，妳就可以知道這個人到底有多麽的謹慎和狡猾。
　　甚至於，他或許把自己死後的事情都提前安排好了。
　　這樣的人，怎麽可能不提前留壹手呢。
　　“因此我覺得，媽媽夢到老師，是好事。”
　　她認真說道：“這證明老師提前預料到了這壹點。”
　　顧見臨微微頷首：“我也更傾向於這種說法，那妳為什麽板著壹張臉？”
　　月姬戴著貓臉面具，看不清具體的表情。
　　眼神卻壹直冷若寒霜。
　　“妳覺得呢？”
　　她冷冷說道：“那個女人壹直都在陪著媽媽，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妳們顧家的兒媳婦壹樣。本以為這個世界上只有我這種白癡女人才會願意嫁到顧家，壹起去面對那個該死的詛咒。沒想到，我居然遇到了壹個跟我壹樣蠢的人。”
　　字字誅心，宛若刀劍。
　　顧見臨覺得自己的心臟被她捅了壹刀，鮮血狂噴。
　　“那個女人喜歡妳。”
　　月姬推開房門，隨手打開了壹戶建裏的燈。
　　燈光照亮了古舊的客廳，家具都是木制的，看起來有些年頭。
　　電器也都很陳舊，像是上個世紀九十年代的。
　　這棟壹戶建有種撲面而來的年代感，顯然這是壹個獨居老人的房間，其主人可能已經過世了，家具上都是歲月的痕跡。
　　瀛洲有很多這樣的獨居老人，留下這種空房子也不奇怪。
　　顧見臨倒是沒想別的，他只是在想剛才的那句話。
　　那個女人喜歡妳。
　　其實他們之間本是親密無間的戰友關系，有共同的目標和敵人，因此自然而然的走到壹起，共同去面對未知的危險。壹起組隊冒險，探秘古神界的隱秘，尋找過去的真相，反抗命運裏的不公，完成自我的成長和救贖。
　　她救過他，他也救過他，是過命的關系。
　　顧見臨當初請她來幫忙殺人，條件就是幫她找到她祖父的真相。
　　因此當初他毅然決然地趕往了永生之海。
　　不僅僅是因為唐子敬和顧辭安是曾經是隊友，他的手裏握著巨大的秘密。
　　也是因為當初的那個承諾。
　　他是個說到做到的人。
　　結果誰能想到，最後居然要面對夔鳥始祖的靈魂。
　　那種情況下，顧見臨又怎麽可能舍棄自己的戰友獨自逃命。
　　因此他們壹起登了天。
　　最後，被徐福坑了。
　　想起這件事就尷尬。
　　現在的事情變得好像有點麻煩。
　　顧見臨不可能對那個女孩沒有好感。
　　唐綾這樣的少女，每個男人都該喜歡。
　　蘇有珠也壹樣，誰看了不喜歡呢。
　　顧見臨的性取向又沒有問題，他忽然意識到這是壹件很麻煩的事情。
　　“那個女人現在已經變成了爸媽公認的兒媳婦了，長得漂亮胸又大腿又長，家裏又有錢，還是秩序世界的接班人，關鍵是還那麽喜歡妳。”
　　月姬眼神愈發的寒冷，咬牙切齒：“而我為了操控分身，每天像個癡呆兒壹樣找個地方壹坐就是壹天。深空總部有個不長眼的神官甚至表示要幫我看看腦子，他居然覺得我真的是癡呆。我真的好想壹刀砍死他！”
　　顧見臨默默地掐著自己的大腿，不讓自己笑出來。
　　“總之，我現在的優勢全都沒有了！”
　　月姬兇巴巴說道：“我跟妳接個吻甚至都要背著爸媽？”
　　“接吻？”
　　顧見臨無奈地擡手揉了揉她的頭發：“妳的腦子裏每天都在想什麽？”
　　“妳說呢？”
　　月姬沒好氣說道：“如果她知道妳還活著，到底會發生什麽？下次壹起回家的時候，她是不是就在妳房間過夜了？我覺得媽媽壹定能做得出來這種事，我爸也肯定不會拒絕。而我呢？我都沒有辦法名正言順的在妳房間裏過夜！”
　　她鼓起腮，眼神變得愈發寒冷，像是彌漫著冰雪。
　　“妳為什麽要在我房間過夜？”
　　顧見臨的腦回路委實無法理解這種問題，認真說道：“唐綾又為什麽要在我的房間裏過夜？妳們在我房間裏睡，那我睡哪？”
　　月姬壹口血憋在喉嚨裏，就差噴到他的臉上了。
　　“妳的腦袋是鋼筋吧？”
　　她目瞪口呆，頭頂的呆毛都氣得翹起來了。
　　“怎麽了？”
　　顧見臨皺眉：“我從小就不喜歡跟別人睡在壹起，會影響睡眠。”
　　然而話音剛落，他聽到了來自靈魂深處的笑聲。
　　很顯然，雲雀偷聽了全部的談話，正在肆無忌憚的嘲笑他。
　　神經病，偷窺狂，壞女人。
　　“說正事，壹個平平無奇的房間，不可能被人施加空間結界。”
　　顧見臨在房間裏翻箱倒櫃，卻沒有發現什麽特殊的地方。
　　“所羅門先生，我倒是沒聽老師說過這個名字。”
　　月姬明顯又被新的話題帶過節奏了。
　　她確實是戀愛腦，但面對正事的時候，又從不含糊。
　　顧見臨正想說什麽，忽然聽到內心深處壞女人的嗓音。
　　“我聞到味道了，這裏就是所羅門的壹處據點。”
　　雲雀淡淡說道：“他曾經在這裏生活過壹段時間，最近的壹次不超過三天。這裏的結界很有趣，封印著壹個單獨的時空，倘若妳直接毀掉結界，那麽那個時空裏的東西也會被壹起毀掉。很聰明的做法，可惜他遇到的是我。”
　　顧見臨壹楞：“妳是屬狗的？”
　　雲雀也壹楞，嬌斥說道：“妳說什麽？”
　　她的聲音拔高，透露出壹絲錯愕。
　　“我是說，妳是怎麽聞到味道的？”
　　顧見臨認真詢問道：“所羅門先生沒有什麽體味。”
　　雲雀似是銀牙緊咬，惡狠狠說道：“神經病，我怎麽可能去記住他的體味？我又不是狗，我嗅到的是他身上的神髓的味道，那是夔的神髓！”
　　顧見臨再次認真問道：“神髓是什麽？”
　　雲雀被氣到了，嗓音裏透著兇狠：
　　“古之始祖死後的結晶，屍體裏的血脈精華，蘊藏著絕密的基因。隱修會就是通過夔的神髓，才能批量制造古神族，放在那些實驗體裏養著。”
　　她寒聲說道：“太華什麽都沒教妳？青之王也沒告訴妳？”
　　顧見臨搖頭又點頭。
　　“神經病吧，自己的傳人自己不教，要老娘來替他們養妳？”
　　雲雀忽然覺得不是自己抓住了這個少年，讓他來當男祀。
　　而是她主動湊上去，當了壹回媽。
　　她終於理解所謂的長姐如母是什麽意思了。
　　“總之妳記住，所羅門先生今晚確實被打了壹個措手不及，因為他沒想到我還能出手，甚至還能夠找到他，壹刀把他重創。再加上姜純陽和姬子川的聯手，逼得他不得不盡快逃離，臨走前留下了壹道詛咒。”
　　雲雀嬌哼道：“否則的話，他會回到這裏，取走房間裏的東西。”
　　“也就是說，以他的謹慎，本不該犯錯的。”
　　顧見臨恍然大悟：“但妳是個變數。”
　　“嗯哼。”
　　雲雀淡淡說道：“而且妳不妨想壹想，所羅門先生為什麽要把東西留在這裏？以他的謹慎，重要的東西，難道不該隨身帶在身上？”
　　顧見臨沈吟片刻，分析道：“除非是他無法攜帶的東西，或者說壹旦帶在身上，就有可能被人發現端倪，從而識破他的身份。”
　　曼妙誘惑的虛影再次浮現出來，滿意地摸了摸他的頭：“孩子真聰明，姐姐很欣慰。”
　　顧見臨面無表情：“雲雀小姐，請妳放尊重壹點。”
　　雲雀輕哼壹聲，融入到他的身體裏，淡淡說道：“接下來把身體的控制權給我，我要壹拳打碎這裏的時空。愚蠢的所羅門，敢在妳我面前面前班門弄斧？”
　　燭龍氏族掌握著時空的力量。
　　斬鬼途徑也是由此而來。
　　這條路的盡頭是燭龍尊者。
　　如今的麒麟和雲雀，都擁有那位至尊的龍骨。
　　因此在他們面前操縱時空的力量，本就是壹件很可笑的事情。
　　這壹刻，顧見臨擡起眼睛，眼瞳裏盛開著妖異魅惑的曼陀羅花。
　　月姬望向他的眼睛，驚訝地瞪大美眸。
　　“後退半步。”
　　顧見臨擡起右手，無聲地握緊拳頭，骨骼劈啪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