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吏

七月新番

歷史軍事

秦王政二十年(公元前227年)九月,秦國南郡安陸縣,傍晚時分,雲夢澤畔下起了雨,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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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6章 七閩

秦吏 by 七月新番

2019-5-17 22:14

  秦始皇三十五年,六月底時,當黑夫率軍抵達廬陵縣時,從南昌趕來的小陶,也到了這。
  眾人壹度以為他被賈和拋棄後,已命喪嶺外,卻不想竟能安然回來,壹時間感慨萬千,不過這略帶悲情的氣氛,卻被黑夫壹句話給破壞了。
  他打量了壹下形容枯槁的小陶,打趣道:“瞧妳曬得,比我都黑。”
  利鹹、東門豹、季嬰等人哈哈大笑起來,連小陶也忍俊不禁,壹時間,眾人仿佛又回到了在湖陽亭時,上班摸魚打卡的快樂時光……
  但昔日的無名小卒們,如今已是秦南征軍的中流砥柱。
  這時候,東門豹給了小陶壹拳:“季嬰說,妳是從余幹回來的,為何兜了這麽大圈子?”
  這也是黑夫的疑惑,利鹹早就寫信跟他告狀,說小陶太過耿直,常與賈和爭辯,便被派去東江,築龍川城。老賈兵敗撤退時,小陶所率的壹千兵卒,兩千民夫來不及離開,被南越諸部圍困在龍川,長達數月。
  但半年前安圃想方設法,派人去龍川接應時,那裏卻早就城破人空。本以為是慘遭屠戮,但仔細搜查後,發現並無多少屍體,就算南越人好食人肉,總不能壹點渣不剩吧。且旗幟、金鼓,甚至是廚房的釜都統統帶走,完全是安然撤離的模樣。
  於是,小陶去了哪,就成了壹個謎,直到今天,才得以揭曉。
  “吾等去……去了東邊。”
  小陶還是口吃,他花了很長時間,才解釋清楚,自己究竟是如何兜了壹個大圈子的。
  原來,南越諸部圍困龍川數月後,還是無法攻破城池,遂陸續撤走,小陶他們也吃光了城裏的存糧,因為東江越人“馬蜂部”的滋擾,根本沒有種稻屯田的可能,最後決定戰略轉移,想辦法回到嶺北。
  但西面的路,被南越諸部所阻,根本打不通,北上則崇山峻嶺,無路可走。小陶不得不率部東進,他們走走停停,壹個月後,壹頭闖入了閩越人的領地……
  不過,那片土地上的閩越領主,卻並對到來的秦軍表現出敵意,反而贈予衣食,讓小陶他們在壹座山間壩子安頓下來。過了數月,又提出可以借道,讓小陶從閩越北部,走小道返回秦朝……
  “如此說來,竟是閩越人幫了妳,汝等才能繞道閩越,回到豫章?”
  黑夫可算明白,為何小陶和他身邊剩下的千余人,為何會翻過武夷山,突然出現在余幹縣秦閩邊境了。
  東門豹沒想明白:“閩越不是與大秦為敵麽?為何會幫小陶。”
  小陶口吃,半天講不明白閩越內部的復雜情況,黑夫看向壹旁的吳芮:“賢弟,妳家世代與閩越隔山相望,妳來講講。”
  吳芮應諾,說道:“閩越雖號稱壹國,但也並非鐵板壹塊,是分封的,這傳統,還得從越國時說起……”
  原來那閩越的“王族”,並非土著閩人,而是來自江東的越國。
  壹百年前,勾踐六世孫,越王無疆在位,都城吳被楚軍所破,無疆戰死,越國滅亡。
  但好在,越國是分封制,錢塘江以南的會稽地區,仍有不少越人領主茍延殘喘。但他們非但不能齊心協力復國,反倒為誰做新越王,打得不可開交,於是或稱王,或稱君,壹盤散沙,名義上朝服於楚。
  這種情況,壹直堅持到四十年前,春申君封於江東,這才將錢塘江以南的諸越君長壹並收拾,並入楚國。
  但跑的最遠的越王無疆子孫,卻得以幸免,他們在浙南、福建壹帶建立了閩越國,以初代王無騶之名為姓,號騶氏,今已傳承六代。因為繼承了古越國的制度禮儀,故閩人在百越之中,是最為先進的。
  不過,在繼承文明遺澤的同時,閩越也承襲了越國的習慣:分封。
  吳芮道:“最早的閩越國,今已分出了東甌、閩越兩王,各自為政。閩君之邦,又陸續分封子孫,共有七邑,號稱七閩,各有邑主君長……”
  其中控制後世閩北、閩南地區的,便是閩王無諸之弟,騶無恤,正是他幫了小陶壹把。
  “無恤?”
  黑夫總感覺這名似曾相識,不過於越、閩越人取名,無X,是最常見的。
  說起來,眼下這位”閩越王“騶無諸,著實是壹條漢子,他的堂兄弟,東甌君騶搖都已經向秦軍投向了,但騶無諸壹聽說,秦人要他去王號,改稱“君長”,便壹口回絕了使者。
  那宣言的大意是:我乃勾踐子孫,當年先君無騶,乃是越王無疆太子,本可投降楚人,做楚國封君,但他為保留王號,從會稽來到閩地,現在我也壹樣,若是去掉王號,毋寧死!
  無諸心中,是有作為勾踐子孫驕傲的,哪怕秦軍強大,也不願屈從,正好西路、中路秦軍敗績,東路統帥殷通謹慎,或者說膽小,不敢孤軍冒進,遂給了閩越喘息之機。
  但這個世界上,不管在哪,有錚錚鐵骨的硬漢,就會有帶路黨……
  黑夫問小陶:“那位無恤城主,他幫了妳,所圖是什麽?”
  小陶道:“騶無……無恤說,兄無諸不知天高地厚,妄圖與上國為敵,必敗無疑,他不願勾踐、無疆斷絕血食,願助秦擊破無諸,事後,當臣服於秦,但要讓他做閩君!”
  “我答應他。”
  黑夫露出了笑,真是瞌睡來了枕頭,有帶路黨的話,閩越何愁不破?
  “妳且讓人按原路翻過群山,去告訴騶無恤,若能助我,便可世代承襲為閩君。我只要東冶壹座城邑,其余的七閩、八閩、九閩、十閩,統統給他!朝廷不會往山裏派壹名官吏,也不留壹個兵卒!”
  ……
  攻閩之事有了眉目後,對於暫時保持守勢的中路,黑夫做了壹系列安排。
  統領郴縣兵的“假裨將”,自然是那位幫他幹掉賈和的辛夷都尉,辛夷是統壹戰爭裏名將辛勝之子,爵位不低,只等鹹陽同意,就能轉正,黑夫對他的要求只有壹個:聽話。
  此外,黑夫又以平陽山關之亂為由,卓拔老同事,湟溪關守將安圃為“三關都尉”,將陽山、橫浦、湟溪三關,連同壹萬兵民交給他,開始囤積糧食,伐木造船,為明歲進攻南越做準備。
  而後,黑夫又擬定了用來攻伐閩越的軍隊,將自己的老部下們,統統塞入其中,幾乎個個都升了官。
  利鹹素來穩重,黑夫讓他在南昌督糧,為治粟都尉。
  東門豹勇猛,為踵軍都尉,繼續做前鋒大將。
  小陶亦為都尉,但他帶回的那批殘兵需要休整,黑夫讓他掛名,打算平定閩越後,讓小陶去武昌和共敖輪換,論練兵,還是小陶更有心得,能帶著壹群殘兵敗卒,兜了壹個大圈子,在異域轉戰數百裏,還能活下來壹半,且建制尤存,實在是壹個奇跡,足見其能。
  而季嬰,則被任命為“督郵”,這是新官職,專門管整個軍團各部的驛信軍情往來。
  這也算是壹人得道,雞犬升天,沒有外人的時候,季嬰樂呵呵地笑言:“妳們看,亭長做主帥和不做主帥,簡直是親兒子和幹兒子的差別,過去公不疼母不愛,如今,吾等卻個個高升了!”
  眾人哈哈大笑,黑夫卻語重心長地對他們說道:“汝等可知,在第壹次伐越大敗後,人人皆言,南方是個爛攤子,但我卻毅然接了下來,這是為何?”
  季嬰和東門豹最先嚷嚷道:“是因為亭長想吾等了!”
  利鹹心思最多:“亭長是不願吾等在南方,受外人欺淩。”
  小陶想的比較深:“是因為……亭長不願,國事敗壞,子弟喪命。”
  黑夫點頭:“汝等說得都對,我不僅無法放任國事敗壞,也是舍不得舊部,舍不得南郡、安陸子弟,我曾說過的,要帶妳們回家!這承諾,至今未改!”
  “但,我之所以敢只身南下,還有壹個原因!”
  四人都看向黑夫。
  “汝等,還記得在湖陽亭,在戶牖鄉,在蘄南戰場,還有在這豫章的事麽?”
  “都記得!”
  小陶、利鹹、季嬰重重頷首,東門豹也大聲道:“怎可能忘!”
  那是過去十五年來,他們壹步壹步,攜手同行的足跡,雖然現在,黑夫已經壹步邁上了帝國的半山腰,而他們尚在山腳。
  黑夫讓眾人聚過來,動情地說道:”在這些地方,吾等面對的敵人各不相同,或是賊寇盜匪,或是魏國武卒,或是楚軍精銳,或是荊邦余孽……“
  “但相同的是,不管在哪,汝等都是最值得信賴的鄉黨,是可以將背交給對方的袍澤!”
  他握緊自己的拳頭道:“在冒著風雪南下時,我告訴自己,只要有東門豹、有利鹹、有小陶、有季嬰,只要有妳們,只要吾等能夠重聚,那就如同五指合成拳頭,就沒有做不成的事!只要吾等齊心協力,就沒有斬不了的敵酋,滅不了的邦國!”
  “然也!”
  四人動容,紛紛將手放了過來,與黑夫的拳頭,堆疊到了壹起,齊聲道:
  “吾等,願為亭長披荊斬棘!”
  ……
  重新匯集了舊部,安排好前後諸事,就在黑夫抵達南昌縣,準備揮師東進時,作為“督郵”的季嬰,卻給他送來壹份來自鹹陽的信。
  是葉子衿的家書,裏面絮絮叨叨說了很多家常裏短,從她為葉騰守完墓,到回了壹趟安陸看望黑夫他母親,最後又帶著兩個兒子,以及陪在身邊的侄女小月,去鹹陽居住。
  這壹去,是作為人質。
  她廢了很多紙墨,描述了驪山的新景,說了渭南街的繁榮,已風靡都城,香氣撲鼻的面食小吃,還有上林苑那壹大片新宮殿的雄偉,以及孩子們初到鹹陽後的種種趣事:來自西域的新奇瓜果,高鼻深目的異鄉客商,還說這座城市變化太大了,難以適應:“吾等如陋鄉之子入城。”
  直到最後,她才輕描淡寫地,告訴了黑夫壹件政事。
  黑夫眼睛掃過那幾行字,頓時閃過壹絲驚詫:
  “陛下,換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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