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門狀元

天子

歷史軍事

桃花村。   正是春季,靡靡細雨糾纏不休。   村如其名,村前村後各家院落以及周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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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五九章 誰吃虧

寒門狀元 by 天子

2020-1-13 19:23

亂戰在繼續。

此時寧王兵馬正在打掃戰場,九華谷地大局已定,但附近的墩上和青石鋪地區,還有激烈戰鬥發生,喊殺聲震動四野,但已經不影響整體戰局。

不過,此番以弱勝強,取得對朝廷兵馬的決定性勝利,寧王並沒有太過開懷。

徐俌這老油條沒有選擇死戰到底,天亮後居然帶著主力逃跑了。時勢造英雄,朝廷平叛大軍中還奇跡般地湧現出壹批傑出將領,關鍵時刻站了出來,整頓殘兵,且戰且退,相互間還配合不斷,不時發起反擊,居然將寧王追擊兵馬給死死拖住了。

戰事壹直持續到當天下午,仍舊沒有結束的跡象,寧王終於發現麾下兵馬存在的不足之處。

說白了,整個大明江南地區兵馬都疏於戰陣,實戰經驗基本等於零,上了戰場怯戰的情況極為嚴重,很多交鋒都是淺嘗即止,尤其是寧王軍中這種現象更加普遍和嚴重。

畢竟就是造反的軍隊,成員來源復雜,私心嚴重,都怕把自己擁有的本錢拼光以後在寧王軍中沒有壹席之地,就算將來“靖難”成功也在新朝謀取不了高位,完全沒有血戰到底的勇氣,所以壹旦發現朝廷兵馬抵抗激烈,便駐步不前,希望其他人沖到前面去拼命。

徐俌麾下兵馬最大的損失其實不是來自於戰場上的死傷,而是趁夜色掩護,偷偷逃到了附近山林,等脫離戰場後再設法回轉家鄉。

寧王這邊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兒去,雙方交戰時互相投誠的兵馬超過兩千余眾,經常是被困的時候束手就擒,等回頭發現戰局變化,看押自己的兵馬數量嚴重不足,再暴起發難,轉眼便反正了。

但不管怎麽說,寧王此戰中占據優勢已是無可爭議的事實。

戰事持續壹天壹夜,夜色降臨前,戰事基本宣告結束。

寧王所部將壹切頑抗之敵消滅,並趁勢拿下北面的觀前鎮和貴池縣城,並在青陽縣城北邊的青通河上設卡,擺出壹副不把朝廷這路兵馬徹底消滅誓不罷休的架勢。

此時朝廷平叛大軍被迫殿後的部隊陸續回歸徐俌統領的中軍。

寧王所部損失不多,而徐俌麾下則損失慘重,但實際上戰場上死傷和被俘虜的官兵大概只有壹萬人左右,剩下的壹萬五千人不是逃跑就是跟大部隊失去聯系,哪怕不想當逃兵最後也當了逃兵。

……

……

入夜後,寧王兵馬開始從四周向青陽縣城進逼。

徐俌發現情況不對,趕緊統率兵馬退入青陽縣城。

進城後,徐俌長長地松了口氣,但隨著最後壹路兵馬撤入城池,外邊的天空突然被火光映得通紅,不用說寧王已率領大軍殺奔而來。

登上城頭,徐俌看著外邊似乎無邊無際的火把光亮,壹陣恐懼襲來,不由打了壹個寒噤,面色變得異常難看。

這時傳令兵來報,全軍清點後只剩下兩萬四千余人,等於壹戰下來,折損過半,徐俌氣得全身瑟瑟發抖,壹個踉蹌差點兒倒地,身體都快支撐不住了。

“公爺,您不必擔心,可能晚些時候還會有兵馬撤回……”徐程出言安慰。

徐俌臉色淒哀,指著外邊道:“就算撤回,妳說老夫敢打開城門嗎?這場戰事的失敗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老夫晚節不保,本為武臣之首,卻追隨陛下討逆,落得如此下場,以後再無顏面在應天府掌兵。”

徐程道:“公爺,戰事尚未結束,只要我們能穩住陣腳,把寧王兵馬拖在此地並擊敗是很有可能發生的事情……相信湖廣、閩粵等省份的兵馬快要完成集結並實施反攻了。”

徐俌搖頭苦笑:“沒那麽容易,江西地方兵馬基本歸附逆臣,閩粵和湖廣等地將官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先守住自己的地盤才是正理,哪裏敢主動出擊?再者誰敢觸陛下黴頭,搶先壹步攻入南昌府,奪取頭功?最後便是……南京各衛已抽調不出兵馬來了……”

徐程小聲提醒:“不是還有沈大人麽?”

徐俌眼前壹亮,心中那股郁結之氣頓時通暢許多,望著徐程,目光熱切:“對對,還有沈之厚……這小子厲害得緊,不用給他幾萬兵馬,給他個三五千兵馬,他就能力挽狂瀾,當年京城保衛戰,他不就憑借壹己之力,扭轉戰局麽?何況現在他麾下有數萬精兵,從新城過來又不遠……”

說到這裏,徐俌的臉色又暗淡下來,蹙眉道:“但問題是現在陛下並沒有請他出山的意思啊……”

徐程輕聲道:“公爺,此前陛下是不想沈大人每次都建立殊勛,完全奪去他的風采,但彼壹時此壹時,如今陛下先在安慶府北邊損兵折將,再有咱……這邊失利,局勢極為不妙,陛下怎可能為壹口氣而不顧大明江山社稷安危呢?”

徐俌惱恨地道:“說得也是,陛下早把沈之厚那小子派出來,何至於讓老夫晚節不保?沈之厚壹個人便頂千軍萬馬,非要讓老夫經歷壹場戰敗,損兵折將,顏面掃地。難道咱們領的這些將士不是爹生娘養的?”

徐程面色堅毅:“公爺,現在咱要做的,便是穩住青陽縣的城防,就算咱把寧王兵馬死死地釘在這兒,也算是壹場勝利,陛下兵馬就在西邊的安慶府,距離此處壹百五六十裏地,寧王手頭兵力有限,根本無法做到兩頭兼顧。”

“此時陛下無論是迅速南下,搶占九江府,威逼南昌府,還是東進,配合咱們來個裏應外合,全殲寧王主力,都穩贏不輸……就看陛下如何抉擇了!”

“有道理,很有道理!”

徐俌細細壹琢磨,連連點頭,“傳令下去,將士趕緊整頓城防,把城墻有缺口的地方趕緊補上,沒有老夫的命令,任何人皆不得帶兵出城……同時派人坐船,順青通河而下直入長江,到南京去,叫張永想方設法為咱補給……咱就是要跟寧王打消耗戰!”

……

……

徐俌撤兵青陽縣城後,寧王面臨兩難的抉擇。

從青陽縣到安慶府城,距離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若是朝廷兩路兵馬聯合起來跟他交戰,他麾下這三萬多兵馬根本無法做到兩頭兼顧,而且寧王最擔心的便是沈溪領兵西進。

寧王沒有牢牢地把握住戰機,在九華谷地這壹預設戰場全殲魏國公所部,實際上已失去戰略上的主動。

朝廷兩路兵馬等於扼住寧王大軍進攻南京城的咽喉,寧王絕對不敢在失去後勤的情況下,長驅直入直接攻打南京城。

最為關鍵的是,寧王沒法保證他進攻南京城時,沈溪不會出兵。

如果寧王不能在最短時間內拿下南京城,或者說寧王兵馬開到南京後沒人開城獻降,那他將無任何翻盤的機會。

如此境況下,寧王必須做取舍,是繼續冒著後勤隨時中斷的風險,圍攻青陽縣城,徹底殲滅魏國公率領的這路兵馬,還是說先回師,把目標放到安慶府城上……只要拿下安慶府城,殺死朱厚照,那就全盤皆活。

最後壹個無奈的選擇就是撤回江西境內,以逸待勞,依托地利跟朝廷兵馬周旋。

正當寧王糾結下壹步戰略如何安排時,朱厚照剛剛得知有關九華谷地這場突如其來的戰事。

張苑跟皇帝稟奏的戰報中,直接把徐俌這壹仗說成近乎全軍覆沒的慘敗。

壹來是因為前線戰報不詳,二來是張苑忌憚徐俌跟張永、小擰子等人的合作,故意在皇帝面前加以攻訐。

……

……

“敗了?怎麽又敗了?才壹天工夫,怎麽就先勝後敗?”

朱厚照剛高興不到兩天,本以為自己時來運轉,終於可以脫離沈溪的情況下,獨自領兵取勝,卻未料最終還是得到前線戰敗的消息,雖然這場失敗不是他導致的,卻也跟他有直接關系……說到底徐俌只是副帥,真正總攬大局的是他這個皇帝。

張苑趁機進讒言:“陛下,以目前所得戰報來看,魏國公所部很可能已全軍覆沒,就算剩下也不會太多,若不趕緊調撥兵馬,就怕寧王會長驅直入,直抵南京城下,現在咱們留守安慶府城已沒有任何意義。”

朱厚照臉色很不好看,徐俌“全軍覆沒”的消息對他來說太過震撼,壹下子五萬兵馬沒了,他禦駕親征平息叛亂的願望似乎就此要宣布破產。

朱厚照嘀咕半天後才道:“現在調南京兵馬增援已來不及,只能讓南京周邊州府加強戒備,緊閉城門,哪怕能拖延逆王兵馬東進的步伐壹天,朕也重重有賞……再就是派人去調查魏國公此戰到底怎麽打的,朕就不信能壹個都不剩。逆王本身並沒有多少兵馬,怎麽突然變得這麽厲害了呢?”

張苑道:“陛下,那江統領帶過江的人馬……”

朱厚照琢磨了壹下,道:“讓他趕緊撤回來,留在江對岸已沒有意義……唉,很可能是朕害了魏國公,如果朕不派兵渡江,可能江邊那些人馬也不會東撤,突然加入戰場,魏國公避免遭遇腹背受敵的窘況,或許就不會輸掉這場戰爭。”

張苑和旁觀的小擰子都沒料到朱厚照居然開始自責起來,但此時他們不明另外壹處戰場到底發生了什麽情況才會導致如此慘敗,有些驚慌失措,沒心思勸說朱厚照想開壹些。

朱厚照道:“盡快把兵馬撤回安慶府城,不過斥候還是要繼續派出去,從這裏到青陽縣城不遠吧?唉!就在朕眼皮子底下,居然讓寧王打了個時間差,朕的顏面……唉!”

此時朱厚照很郁悶,他覺得這場戰事中自己表現太差勁,明明可以跟徐俌兵馬協同作戰,結果每次都是孤軍奮戰,結果也是連續遭遇失敗。

……

……

朱厚照下達撤退命令後,江彬還不知發生了什麽事情。

這兩天江彬誌得意滿,竟然開始學著正德皇帝那般沈迷逸樂,不再過問軍中事務。

自打帶兵過江來,作為主帥,獨自統調兩萬兵馬,這是江彬壹生中最為風光的時刻,雖然他跟皇帝間只是壹江之隔,但他卻是這支軍隊的最高統帥,不管下面有什麽好東西,都是第壹時間往他這裏送。

江彬夜夜笙歌,每天換著花樣吃喝玩樂,枕邊不停地換女人,就此糊裏糊塗地過了兩日。

這天早晨,他近乎同時得到徐俌戰敗和皇帝調他過江返回安慶府城的命令。

“江大人,咱渡江作戰,看起來似乎是獲得壹場勝利,但根據最新戰報,營地裏的寧王兵馬好像並非是敗退,而是戰略轉移,他們到了東邊的九華谷地跟魏國公統領的朝廷兵馬交戰,結果導致魏國公前後受敵,進而全軍覆沒……聽說現在寧王已帶兵前往南京,長江下遊各州府已進入戰備狀態……”

許泰此時就像個事後諸葛亮,把打聽來的消息說得頭頭是道,那語氣就像“我早就提醒過妳但妳就是不聽”,非常讓人難受。

江彬皺眉道:“本將軍帶兵過江,明明取得壹場大勝,怎麽就變成敵寇戰略轉移?難道本將軍俘獲的戰俘還有招納的降將、降兵都是假的嗎?”

許泰道:“但問題是這些消息都是從行在傳出來的,陛下非常自責,已下令讓您帶兵回江北……不知到陛下跟前妳該如何交待?”

江彬感覺自己似乎很難解釋清楚,心想:“這也實在太巧了吧,我這邊剛帶兵過江取得壹場勝仗,正高興呢,結果轉眼徐老頭就敗了,而且還是全軍覆沒……就算我這邊真的打了勝仗,陛下也會跟下面的人壹樣,認為是我帶兵渡江影響了整體戰局進展,不會到最後把罪責推到我頭上來吧?我豈不成了替罪羔羊?”

江彬臉色極其難看,卻還是振作精神,裝出壹副無所謂的模樣擺擺手:“既然陛下已下令全軍返回江北,那就趕緊整頓兵馬,盡快撤回去……總歸躲在安慶府城內不會出什麽狀況。”

許泰疑問道:“為何咱不果斷帶兵東進,打寧王兵馬壹個措手不及……照理說現在寧王剛領兵打贏這場仗,正是疲乏不堪時,而且要取得全殲魏國公所部的戰績,想必自身損耗也很大,或許我們可以趁虛而入。”

江彬臉色不善,反詰道:“妳有那本事嗎?”

許泰頓時為之語塞。

江彬對於自己的本事還是了解的,關鍵是這會兒江彬覺得沒必要去逞強,而且就算他主動請纓領兵跟寧王主力交戰,皇帝也未必會同意他的提請。

江彬道:“趕緊下令撤兵,陛下的旨意不可違背……至於如何跟陛下交待,不用妳來操心,面聖時妳只管在旁聽著便可,本將軍自有應對之法……”

第二五六〇章 強行不虧

徐俌戰敗,江南局勢越發緊張。

自打禦駕親征開始,朱厚照就接連遭遇失敗,使得世人對他這個皇帝沒多少信心,但江南各州府的人其實並不太懼怕,私下談論時都會情不自禁提到壹個人,那就是現在正在江南督造新城的沈溪。

就算皇帝不行,魏國公也不行,甚至滿朝文武都不行,不是還有個什麽都行的沈之厚?

沈之厚所在的新城距離南京不遠,難道朝廷出現危難時會不調沈之厚去前線?

長江中下遊,尤其是在南京過去的蘇州、杭州、揚州等地的官員和將領都很鎮定,總歸現在形勢還沒到太過危急的地步。

不過此時朱厚照卻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坐立難安。他已經不止壹次考慮過讓沈溪領兵的問題,但壹方面面子上過意不去,另壹方面他還在等從九華山附近州府甚至魏國公本人發來的詳細戰報,想要知道寧王兵馬的具體情況。

朱厚照焦急等候時,江彬所部順利回撤至江北。

這次江彬帶兵過江作戰,大獲全勝,本來朱厚照很滿意,不吝誇獎之辭,但在魏國公徐俌遭遇壹場難看的慘敗後,朱厚照對於此戰的結果已變得漠不關心。

江彬回來後,帶著許泰去面聖,發現朱厚照不復之前的意氣風發,整個人顯得極度頹喪,坐在那兒,陰沈著臉,好像隨時都要發作。

“陛下,江統領和許總兵來了。”張苑提醒。

朱厚照擡起頭來,看著前方半跪在地的二人,壹擺手:“起來說話吧。”

因為徐俌戰敗,使得作為三軍主帥的正德皇帝面子喪盡,江彬此時不會自討沒趣請求封賞。

江彬站起來,弓腰道:“陛下,末將未能提前查知賊寇情況,及時派兵增援魏國公所部,導致其戰敗……臣責無旁貸。”

朱厚照擺了擺手,無奈地道:“本來妳帶兵過江就是要擊敗對面的逆王兵馬,剪除安慶府城眼皮子底下的威脅……妳的任務圓滿完成,朕豈能輕易怪罪於妳?不過妳派出的斥候確實沒有第壹時間將逆王主力的情況調查清楚,這才是妳真正的過失。”

江彬聽到皇帝只是認為他存在“過失”,而不是“有罪”,終於可以松口氣。

壹旁的張苑則憤憤不平,心道:“魏國公戰敗,江彬這廝責任可不小,陛下居然輕易便寬宏他?”

朱厚照道:“現在九華山那邊的戰事都結束了,怎還沒最新消息傳來?魏國公統領的那路兵馬情況到底如何了?”

朱厚照發問,而且明顯是在問江彬,他壹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

江彬派出的斥候到底調查到什麽東西,這兩天日子過得稀裏糊塗的他什麽都不知道,不過緊急關頭他照舊拿出大嘴巴的特性,就算不知道也在皇帝面前瞎編壹通。

江彬道:“回陛下,前線調查到的情報,魏國公所部潰不成軍,部分兵馬突圍往東而去,至於主力……則全軍覆沒。”

江彬不知道徐俌戰敗後是死是活,至於那路兵馬最終剩下多少,以及寧王主力的位置以及下壹步動向,他都壹無所知,但就是敢在皇帝面前亂說。

朱厚照惱怒地壹拍桌子:“這徐老頭,虧朕以前那麽信任他,覺得他是中山王徐達之後,將門虎子,想必領兵作戰有壹套……現在朕總算見識到他的本事,繡花枕頭壹包草,什麽都不是!”

張苑趕緊道:“陛下,以江統領所言,現在魏國公統領的兵馬已無法對逆王兵馬形成牽制,那逆王主力稍加整頓後可能就要回師,到時安慶府城周圍有很大可能會爆發激烈交鋒……應及早做準備才是。”

朱厚照沒有回答張苑的問題,繼續問道:“江愛卿,現在妳查清楚寧王有多少兵馬了嗎?”

江彬毫不含糊,直接作答:“陛下,以目前調查到的情況,寧王麾下兵馬應該在五萬到八萬之數,若是此戰再收攏部分殘軍,可能會膨脹到十萬左右……”

“嘶。”

朱厚照倒吸了口涼氣,頓時覺得自己腦袋上懸了把利劍,隨時都有可能落下來。

張苑瞥了江彬壹眼,質疑道:“應該沒那麽多吧?”

江彬不理會張苑,奏請道:“陛下,為今之計應該發動地方募集兵員,再從南直隸和閩浙調兵遣將,到安慶府城來勤王。”

朱厚照搖頭:“在安慶府城囤積重兵有何用?萬壹逆王長驅直入往南京去,朕難道要把南京城拱手相讓?”

江彬道:“陛下,逆王應該不會有如此膽量,其實他打九華山這壹仗已經很冒險了,把後方充分地暴露給了我們,從九華山往東,後勤補給線路更長,若不充分利用長江水道,僅僅靠山間小道,根本無法維持全軍補給。”

江彬不會提南京附近有個用兵如神的沈溪,可以阻止最壞的情況發生,只會旁敲側擊,告知朱厚照南京不會遇險。

朱厚照沈思半天,最後嘆了口氣。

“現在下這些結論為時尚早,趕緊調查逆王主力動向,如果發現正往安慶府城趕來,就立即發出勤王令……可能這壹次平叛戰爭的決戰真要在安慶府城附近開打,而朕麾下兵馬只有寧王壹半……這是置朕於險地嗎?”

朱厚照發現戰局不利後,便起了退縮之意。

經歷出兵時的誌得意滿,然後對照現在慘淡的模樣,朱厚照基本上認清楚了現實……他或許真不是領兵作戰的料。

江彬和許泰出去安排安慶府城防事宜,朱厚照開始思考是否要動身返回京城,以圖“東山再起”。

張苑被留了下來,有些惴惴不安,生怕朱厚照會把失敗的罪責遷怒到他身上,不過等了壹會兒,卻聽到朱厚照用溫婉的腔調問道:“張苑,從安慶府城趕回京城,抄捷徑的話,幾天時間能到啊?”

不但張苑,連旁邊小擰子都聽明白了,朱厚照這是不想再領兵,隨時都處於擔驚受怕的狀態。

張苑急忙道:“從安慶府城回京,如果星夜兼程的話,可能半個月左右便能抵達。”

“這……”

朱厚照非常猶豫,最後搖搖頭道,“要半個月嗎?實在太久了,畢竟逆王主力距離我們不過壹百五十多裏路程,要追上鑾駕實在太容易……朕離開安慶府城,等於是將自身置於危險中。”

張苑想了想,跟著點頭。

在他看來,朱厚照丟棄兵馬逃回京城並不是什麽好選擇。

“陛下,其實回京城山長水遠,不如回南京城,賊寇兵馬很難攻取有著堅固城防的南京,何況……附近不是有沈大人麽?”

朱厚照聽張苑提及沈溪,臉色異常難看,嘆息道:“鬧到最後,還是要沈先生出馬,力挽狂瀾嗎?朕想打個勝仗,讓世人知道朕在軍事上的才能,怎麽就這麽難啊?”

皇帝此時有些惱羞成怒,發牢騷時也不管有下人在場,張嘴就來。

張苑和小擰子對於皇帝的想法心知肚明,張苑暗忖:“當皇帝的非要跟擅長軍事的臣子去比拼戰場上的成就,這不明擺著以己之短比人之長?沒這本事就認了吧。”

張苑試探地說道:“陛下,或許可以讓沈尚書帶兵到南京城,給予逆王壹定威脅……現在最重要的是保證安慶府城的安全,戰時什麽情況都有可能發生。”

朱厚照醒悟過來,點頭道:“妳倒是提醒朕了……雖說朕在安慶府城內,遭遇叛軍攻城三軍將士會用生命維護朕的周全,但就怕宵小之徒被寧王收買,私下打開城門,迎接逆王兵馬……那朕可就嗚呼哀哉了。”

張苑道:“陛下擔憂極是,絕對不能給敵人可趁之機。”

朱厚照重重地點了點頭:“那就趕緊下旨,讓沈先生整頓兵馬,準備出征……讓他先援救安慶府城,朕就在這裏等他。到時候朕為主帥,以沈先生為副帥,這場仗朕照樣可以打下去。”

此時朱厚照終於想明白了,誰都可以任命為副帥,自己作為皇帝,主帥當定了,而不管哪個領兵,取得功勞,照樣有他壹份,只是把副帥從徐俌換成沈溪罷了。

張苑雖然不想讓沈溪出山撿便宜,但此時卻要為自己的小命和未來的前程考慮,不敢拖沓,急匆匆去做事了。

……

……

朱厚照下達調兵諭令。

下這道諭旨純屬是無奈之舉,乃是朱厚照感到自身生命受到威脅時,不得不做出的妥協。

但是他下達諭旨不到兩個時辰,便後悔了。

因為他終於知道魏國公徐俌所部的真實情況,明白了之前壹戰徐俌並沒有全軍覆沒,相當壹部分兵馬轉移到了青陽縣城,距離安慶府城大概壹百六七十裏地,跟安慶府形成相互呼應的戰略態勢。

且此戰中徐俌把糧草輜重搶回大半,全部帶到了青陽縣城,可以據城堅守相當長壹段時間。寧王兵馬缺乏攻城器械,暫時沒有攻破青陽縣城的能力。

“怎麽回事?!之前不是說魏國公所部已全軍覆沒了嗎?怎麽突然就說他只是戰略轉移?”

朱厚照從張苑那裏得到徐俌請罪的上奏後,火冒三丈,直接將江彬和許泰叫來,劈頭蓋臉便是壹頓喝問。

江彬沒料到自己的大嘴巴居然有落空的時候,本來他以為徐俌戰敗後下場必然十分淒慘,就算不是成為戰俘,但此時也應該狼狽地在山野間逃遁,躲避寧王兵馬的追殺,不可能這麽快把奏疏送到安慶府城來。

江彬壹時間不知該如何解釋,只聽朱厚照仍舊不肯罷休地問道:“朕問妳話,怎麽啞巴了?!”

“臣……臣也不知是怎回事。”

江彬額頭上冷汗涔涔而下,“臣的確派人去了九華山周圍查探情報,得知周邊道路已為賊寇兵馬封鎖,逃出來的殘兵敗將都說魏國公此戰遭遇慘敗,人在何處都不知……或許是魏國公戰敗後整頓兵馬,安全撤到青陽縣城……並非是臣有意虛報。”

朱厚照雖然很生氣,但也並非是要把江彬怎麽樣,就本心而言他還是非常相信這個得力幹將的。

無論江彬指揮作戰和情報獲取能力如何不堪,至少人家肯為他去死,除了江彬沒人有這份忠心,朱厚照壹向講道理,誰對我效忠我就信任誰。

張苑在壹旁等著看好戲,卻發現朱厚照臉上的怒色正逐漸消弭。

朱厚照語氣仍舊顯得很冷漠:“朕派妳帶兵渡江,結果妳只取得寸功就跟朕上疏奏捷,朕還以為妳打了多大的勝仗,其實不外乎如此!現在對前線戰報又調查不詳,險些讓朕誤判戰局……妳真是好大的罪過。”

江彬趕緊又跪下來磕頭:“請陛下降罪。”

朱厚照擺擺手,沈聲道:“朕體諒妳,這次魏國公戰敗責任不在妳身上,而且逆王實在狡猾,居然會在九華山地區囤積重兵,還引誘魏國公上當,進入他預設的伏擊圈……若非妳渡江打草驚蛇,或許逆王再準備個兩三天,結果會更糟糕。”

張苑本以為朱厚照要治江彬的罪,正幸災樂禍,未料居然主動幫江彬開脫,壹時間傻眼了……寧王選擇的開戰時間,只是比江彬渡江作戰晚了半天,蓄謀已久,怎麽都說不上打草驚蛇吧?

朱厚照再道:“現在魏國公所部折損近半,好在依然能夠堅持……反而是逆王現在很為難,他行跡敗露,駐軍地點距離江西有兩百多裏,僅僅依靠占據的壹兩座城池和幾個鎮子,根本湊集不到足夠的糧草!現在青陽縣城成了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張苑道:“陛下,您的意思是說……”

朱厚照站起來:“朕決定派出兵馬不斷騷擾逆王糧道,讓其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到那時他只能乖乖地夾著尾巴,領軍逃回江西境內!”

……

……

張苑到最後也沒想明白,皇帝到底哪裏來的自信,居然這個時候了還要主動出擊。

不過他知道朱厚照派出的是江彬和許泰後,又覺得這個決定非常英明,反正是讓江彬和許泰去趟渾水,跟自己沒關系,他這個司禮監掌印可以繼續堂而皇之控制皇帝言路,逐漸化解江彬在朱厚照跟前設置的壹系列壁壘。

朱厚照在屏退江彬和許泰後,又留下張苑和小擰子。

張苑大概明白皇帝的意思,可能是對調沈溪參戰的命令後悔了。

張苑道:“陛下,既然現在已知逆王已陷入進退維谷的兩難境地,徐老公爺又統領兵馬穩守城池,局勢並未惡化,那咱是否還要必要調沈大人過來?”

朱厚照非常猶豫,支支吾吾半晌後道:“妳還別說,這真是個問題,若是讓沈尚書來安慶府城的話,朕將顏面無才……本以為這壹仗輸定了,但其實我們只是犧牲部分人馬,而換得戰略上的主動,其實不算虧啊。”

張苑心想:“什麽不虧,簡直虧死了,妳這是強行找補啊!”

朱厚照再道:“如果現在把傳召的人追回來,時間上來得及嗎?”

張苑有些猶豫,最後道:“陛下,就算來不及,其實也可以補下壹道聖旨,改變之前調兵軍令,讓沈尚書整頓兵馬,隨時準備增援,但在接到下壹道聖旨前,不得輕舉妄動……如此不就行了嗎?”

“妙!理應如此。”

朱厚照壹拍大腿,興奮地說道,“沈尚書確實不用著急過來馳援,讓他先把兵馬準備好,若是朕有需要的話再征調他,但現在看來,或許用不上了!”

……

……

朱厚照又壹次出爾反爾。

不過對於深諳朱厚照性格的人來說,早就見怪不怪。

朱厚照發現自己小命受到威脅時,自然想到最大的靠山,也就是老師沈溪出手,但在發現自己其實壹點兒危險都沒有,甚至還能再嘚瑟壹陣子的時候,就沒心情找沈溪幫忙了。

張苑回去後趕緊草擬了壹份詔書,給朱厚照過目後,便迅速發了出去。

壹來是要追回之前派去調沈溪出兵的信使,二來是改變之前調沈溪出兵安慶府的戰略,只是讓其籌備兵馬,隨時準備增援。

聖旨發出去後,張苑終於可以松口氣,他出了行在準備回屋睡個好覺時,小擰子主動過來搭訕。

“小擰子,妳不在陛下跟前伺候,跑來咱家這裏作何?是陛下派妳來詢問軍情的嗎?”張苑對小擰子抱有很大的敵意。

小擰子道:“張公公,有些事咱別藏著掖著,其實妳早就想調沈大人兵馬過來,只是壹直不敢對陛下說,是吧?”

張苑撇了撇嘴:“妳個小東西,瞎猜什麽?”

小擰子湊上前道:“妳也看出來了,現在江彬深得陛下信任,想要鏟除他,光靠咱的能力怕是不行。畢竟咱是靠陛下的信任過活,江彬比咱更得聖寵,怎麽能扳倒?若是沈大人出馬情況就不壹樣了……”

張苑皺眉問道:“妳這話是何意?”

小擰子道:“咱應該促成沈大人出山……最好是調沈大人的兵馬到安慶府城來,由沈大人親自出手對付江彬這個不識相的家夥。”

“咱跟沈大人是老交情,相信他願意幫我們壹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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