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門狀元

天子

歷史軍事

桃花村。   正是春季,靡靡細雨糾纏不休。   村如其名,村前村後各家院落以及周邊 ...

杏書首頁 我的書架 A-AA+ 去發書評 收藏 書簽 手機

             

第二五六九章 不用自謙

寒門狀元 by 天子

2020-1-13 19:23

朱厚照有了之前壹系列經驗教訓,就算知道寧王兵馬撤了,也不敢馬上帶兵前往江西,而是先派人調查寧王軍中情況。

魏國公徐俌也是瞻前顧後,生怕中對方調虎離山之計,以至於錯過追擊的最好時機,讓寧王兵馬在幾乎沒有任何阻礙的情況下撤回江西境內。

寧王為何突然撤兵,不但朱厚照壹頭霧水,連徐俌和唐寅也僅僅是猜測是江西境內出現什麽重大變故,比如說後院起火,湖廣和閩粵等地兵馬來襲,而導致其不得不撤兵。

千裏之外的沈溪,第壹時間得知詳情。

城內官衙,雲柳正在向他匯報最新情報,此時寧王兵馬還沒回到江西境內,沈溪卻已知曉發生何事。

沈溪將手上書卷放下來,用嚴肅的口吻道:“……寧王大勢已去。”

雲柳道:“大人,現在陛下和魏國公所部兵馬尚未進入江西地界,且九江府、南康府和饒州府遭遇到的戰亂並不能對寧王造成致命威脅……大人為何如此篤定寧王大勢已去?”

沈溪站起來,繞過面前的案桌,走到雲柳跟前。

本來雲柳目不轉睛地看著沈溪,此時卻不得不低下頭。

沈溪語氣淡漠:“寧王想要謀取天下,必須以攻為守,哪怕自己的老巢南昌府城丟了都不能回兵,只有持續不斷向陛下施加壓力,他才有機會攻取南京,另立朝廷,進而贏得民心;或者傾盡全力拿下安慶府城,只要陛下出事,他就可以名正言順接過帝位……除此之外別無他途。”

雲柳仔細想了想,微微點頭,雖然她以前也想過這問題,卻不會像沈溪這般細致。

沈溪再道:“可惜寧王守成思想太重,前怕狼後怕虎,當知道後院失火,還有便是出兵遭遇阻礙,青陽縣城和安慶府城壹個都沒拿下,反而折損不少兵馬,麾下也因缺衣少糧,人心離散,便沒有繼續把仗打下去……若他壹鼓作氣拿下青陽縣城,可能戰局就要徹底改寫。”

雲柳道:“那大人,真的不怕寧王卷土重來嗎?”

“成王敗寇,寧王已沒有能力卷土重來了……戰場上講究的是壹鼓作氣,壹旦他選擇撤回江西,再想出來就千難萬難了。”

沈溪直截了當說道,正式宣判寧王死刑。

“寧王兵馬回去後必定分崩離析,而朝廷平叛大軍則氣勢大盛,只是現在陛下和徐老頭瞻前顧後,如果是我帶兵的話,肯定會狠狠打擊寧王回撤兵馬側翼,可能寧王還沒回江西便已兵敗身亡。”

雲柳由衷贊佩道:“寧王也該慶幸,大人您沒親自領兵。”

沈溪苦笑著搖頭:“正因為我沒領兵,幾萬將士便這麽白白死了……尤其是魏國公部,連續兩場大戰下來損失慘重,五萬大軍如今只剩壹萬余,不過倒是成全了陛下,不怎麽費力便可取得壹場輝煌的勝利……不過這樣也好,如此至少會讓我們君臣關系得以緩和,我也可以過兩年太平日子。”

說完,沈溪臉上露出壹股意興闌珊的神色,朝堂紛爭他已不想繼續摻和進去,人生努力方向似乎將就此畫上壹個句號。

……

……

安慶府城,朱厚照終於確定寧王撤兵的原因。

“……陛下,小王將軍在您號令下,帶兵在九江府登陸,他沒有選擇攻打有重兵把守的府城德化,還有湖口縣城,而是帶兵入南康府和饒州府,直插南昌,沿途府縣官員和將領都在陛下龍威下選擇投誠,如今都昌縣城和饒州府城鄱陽已下……小王將軍去時只帶了三千兵馬,現在已擴展為三萬大軍……”

張苑興奮不已。

因為王陵之出兵這件事說起來也是在他力主下完成,他覺得自己有很大的功勞。

朱厚照也很高興,便在於這壹戰略決策是他親自做出的,他自然把功勞的大頭歸到自己頭上。

朱厚照得意洋洋:“沒想到朕的決定產生如此奇效……小王將軍真乃大明最勇猛的將領,回頭朕就要給他封爵!”

張苑本來很興奮,聽到朱厚照這話後就有些不情願了。

王陵之封爵,他心裏非常妒忌,覺得這蒙頭蒙腦的家夥根本沒資格,當然他不敢為自己爭取,只能忍氣吞聲。

朱厚照並未察覺張苑情緒上的細微變化,仍舊激動地道:“朕決定,馬上帶兵進江西,兵分三路……哦不對,是四路,由小王將軍做先鋒,朕領中軍緊隨其後,江彬帶兵在側翼掩護,而魏國公負責殿後,四路大軍合圍南昌城,朕要親自擒拿賊首!”

張苑趕緊恭維:“恭祝陛下馬到功成。”

朱厚照滿意點頭:“不用妳說,朕也覺得這壹戰贏定了。不過在此之前,朕要跟魏國公討壹個人……妳知道是誰吧?”

張苑笑道:“老奴明白,應該是唐伯虎吧?老奴回頭就派人去青陽縣城傳旨,讓他馬不停蹄往安慶府城來。”

……

……

朱厚照下令全軍出擊,其實已耽擱三天時間,錯過追擊的最好時機。

不過此時朱厚照也不在意了,壹邊整頓兵馬,準備船只,壹邊等另外幾路兵馬到位,最主要是等唐寅前來。

此番領軍平叛朱厚照充分認識到身邊沒有謀臣的弊端,在他看來,唐寅只是隨便說了個繞擊敵後的策略就取得巨大成功,這樣的人才應該早點收到身邊使用。

唐寅在青陽縣城,剛剛經歷壹場死而復生的逆轉之戰,突然受皇帝征召,幸福來得太過突然,他壹時間沒反應過來。

徐俌倒是早有心理準備,對唐寅很是恭維,畢竟之前青陽攻防戰中,唐寅表現太出色了,親自在壹線領兵,甚至在西城墻倒塌後,依托提前構築的防禦工事和街巷屋舍,展開了最血腥的巷戰,可說為熬到寧王撤兵立下汗馬功勞。

現在聽聞皇帝征召唐寅去當謀臣,徐俌改而用巴結的態度面對,甚至親自設宴款待。

“伯虎,老夫知道妳有本事,妳的詩畫造詣,還有帶兵作戰的能力……完全不亞於沈之厚啊。這次妳到陛下跟前,可說是青雲直上的大好機會……下壹步進兵江西是否順利,也跟妳休戚相關。”

徐俌壹邊為唐寅敬酒,壹邊出言恭維。

旁邊壹名叫張烈的將領也跟著舉杯:“唐大人料敵先機,指揮若定,將來定能封侯拜相。”

徐俌瞪了張烈壹眼,怪責對方搶了自己的風頭。

唐寅語氣平和:“在下不過是受沈尚書之托,到前線來協助國公作戰,很多情報傳遞還有戰事規劃都出自沈尚書之手。”

徐俌笑道:“伯虎妳實在太謙虛了,完全沒必非把功勞往別人身上推……之厚對妳是有知遇之恩,但說到底也是妳自己有本事,到了陛下跟前,無須如此自謙,只需盡力輔佐陛下打好每壹仗,前途似錦啊!”

徐俌提醒唐寅,妳到了皇帝面前別總是提沈之厚的名字,事關皇帝顏面,不得不慎。

皇帝之所以重用妳,是因為妳並非沈之厚嫡系,可以把妳拉攏過去為皇帝所用,有制衡沈之厚的意思,結果妳什麽功勞都往沈之厚身上推,壹是適得其反,會導致皇帝跟沈之厚間的矛盾激化,二來就是妳唐寅就此以後只能成為沈之厚的影子存在,無法得到重用。

唐寅本來不想居功,但經過徐俌提醒後,立即明白過來。

徐俌臉上帶著得意的笑容:“伯虎,雖然詩畫上,老夫不如妳,戰場調度指揮也是各有千秋,但為官之道,還有為人處世上,老夫當妳的師傅那是綽綽有余。”

“哈哈,老夫在朝多年,該經歷的都經歷了,官場是浮是沈究其根本在於壹個人脈如何……伯虎妳此番到陛下跟前,正是妳上進的絕佳機會,有什麽問題盡可來問老夫,不管是派人還是致信,老夫絕對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唐寅趕緊站起來,拱手行禮:“多謝老公爺賜教。”

徐俌走過去,手按在唐寅的肩膀上,笑道:“別客氣,咱坐下來說話吧。來,趕緊滿上,明日壹早妳就要往安慶府城侍奉陛下,今晚咱不醉不歸!”

……

……

唐寅當晚喝了不少酒。

此次飲宴有慶功酒的意思,當然最主要還是徐俌為他踐行,軍中將校都來敬酒,讓唐寅不厭其煩。

不過這種官場交際場合,不能表現出桀驁不馴和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姿態,唐寅只能硬著頭皮接受敬酒,最後喝得酩酊大醉。

壹直到第二天清早被人叫起來,唐寅感覺頭痛欲裂,卻還是趕緊到城裏碼頭乘上前來接他的船只,前往安慶府城。

出發後翌日中午,船只終於抵達安慶府城,隨即唐寅便得到朱厚照召見。

張苑帶著唐寅進入臨時行在,此時行在已做好出征前的所有準備,甚至唐寅覺得大軍之所以沒出發,就在等他壹人。

“見到陛下,壹定要小心應話,陛下問妳什麽便回答什麽,再者少提沈大人……壹切都是唐大人自己有本事,不用謙虛。”

張苑進入行在後,還在出言提醒。

“是。”

唐寅拱手行禮應下來,腳下不停。

此時他內心活動很激烈:“我不太通曉官場規矩,現在所有人都提醒我要避免提沈之厚,看來他們君臣間的矛盾已到不可調和的地步,或者說君臣間有很大嫌隙……看來我得多學學這官場應對之道。”

到了壹處廳堂,皇帝不在,唐寅只能耐心等候。

等了半個時辰,朱厚照姍姍來遲,此時他已換上壹身戎裝,好像隨時能提槍上馬。

兩人之前就認識,此番會面時,朱厚照神色說不出的激動,就像伯樂發現千裏馬,正德皇帝小眼睛裏洋溢著壹種異樣的神采。

“唐卿家,又見面了。”

沒等唐寅行禮,朱厚照已迫不及待走到唐寅跟前打起了招呼。

這讓唐寅有些無所適從,他正要拱手行禮,卻被朱厚照壹把扶住,親切地道:“唐卿家不必多禮,朕此番找妳來,是想在朕出征時由妳在旁出謀獻策,這不三軍都已準備齊全,就等妳這個軍師來了嗎?”

唐寅受寵若驚,正感到無比榮光時,突然又覺得哪裏不對。

皇帝話說得很漂亮,但他意識到壹個聖明的君主,根本不可能為了壹個人而延誤出兵時機……若真如此的話,那只能證明這個皇帝根本就是個昏君。

朱厚照笑道:“不過朕要先去做準備,再過壹個時辰大軍便要出征了。”

唐寅還是沒答話,不過他已經意識到壹個問題,自己進城時剛好是中午,這會兒已是未時中,大冬天的若要再等壹個時辰出征,那幾乎快到黃昏時分……皇帝居然選這種臨近天黑的時候出兵?

張苑在旁提醒:“陛下,今天時候不早,不如等明早再出征不遲。”

朱厚照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哈哈大笑道:“也是,這都已過了頭晌,下午出兵不太吉利,想來魏國公和江彬所部已在往江西境內進發,所以我們不必太過著急……對吧,唐卿家?”

唐寅沒料到自己要說的第壹句話,就涉及到出兵時間這種大事。

唐寅心想:“既然決定出兵,當然是越快越好,就算是半夜也要出兵,但陛下現在這麽問,我能怎麽回答?實話實說?還是將就敷衍?”

正當唐寅左右為難時,張苑在旁提醒:“唐大人,陛下問您話呢……您是否沒太聽明白?”

張苑以為唐寅因為面聖時太過緊張而回答不出皇帝提出的問題,卻不知此時唐寅只是在糾結怎麽回答才是正確的,而並非是因為激動或者緊張。

唐寅努力讓自己語氣平和些,拱手恭敬行禮:“陛下,行軍作戰講究的是事不宜遲,以臣聞聽,王將軍和劉將軍兵馬會尾隨逆王潰兵進軍……此時南昌府城空虛,而寧王必將回守重點放在守衛南昌府上,暫時會放棄對九江府的防守……我軍若於此時出擊,可壹舉拿下九江府城德化和湖口縣城,從而扼鄱陽湖水道,占據戰略上的絕對主動。”

“有道理。”

朱厚照仔細想了想,點頭嘉許。

張苑卻對唐寅的回答不滿意,心想:“讓他有什麽答什麽,這倒好,在陛下面前侃侃而談了……真把自己當盤菜了?”

張苑道:“唐大人,其實明天再出發也不遲,今天天色實在是不早了。”

沒等唐寅回答,朱厚照先壹擺手:“話不能這麽說,要出兵壹定要講究兵貴神速,唐卿家所說沒錯,既然已經準備好出兵,就不要再耽擱……馬上傳令三軍,即刻上船,然後船隊直接往九江府府城進發。”

“陛下……”

張苑馬上又要出言勸阻。

朱厚照卻顯得異常堅決,大手壹揮:“讓妳傳令便去,此乃朕發出的最高軍令,不得有任何質疑……趕緊去辦。”

第二五七〇章 才女說情

唐寅也沒料到,自己到朱厚照跟前出的第壹個主意就被皇帝欣然采納,剛進城又要馬不停蹄出城。

不過他也因此得到很高的待遇,那就是跟皇帝壹起出征,隨時參謀軍機。

甚至上船後,他才發現自己跟朱厚照居然乘坐同壹條船……以朱厚照的意思,有什麽事會第壹時間向他求教,這讓唐寅覺得自己肩上的壓力無比巨大。

兵馬於下午黃昏時分出發,連夜行船,絲毫也沒有靠岸休息的意思。

壹日後,船隊在九江府城德化縣城外登陸,幾乎沒費什麽力氣就拿下這座江防要塞……城內兵馬舉旗反正。

稍事休整,大軍揮師向東,駐紮在湖口的寧王兵馬兩個千戶望風而逃,朝廷正式光復湖口要塞。

朱厚照大喜過望,留下部分兵馬駐守湖口後,其余官兵再次登船,這回的目標直指南康府城星子縣城。

船行至半道,有消息傳來,魏國公徐俌兵馬已過東至縣,正在向南康府於鄱陽湖右岸唯壹的縣城都昌進發。

而此時寧王統領的叛軍主力,正跟王陵之的兵馬在南昌府東南的進賢與饒州府西南的余幹壹線形成對峙的態勢。

本來王陵之想趁著寧王主力在外,壹舉將南昌府城給攻下來,畢竟如今他麾下收攏不少舉義的兵馬,已然兵強馬壯,但獲悉寧王回師,王陵之發現自己擁有的優勢蕩然無存,而且他們從皇帝那裏領取的任務是騷擾地方,不能攻城,尤其是張苑嚴令南昌城務必要交給皇帝來攻取。

因此在劉序勸說下,王陵之主動領軍後撤,坐視寧王主力順利撤回南昌府境,然後才徐徐進逼至余幹壹線,與寧王留下來殿後的兵馬形成對峙之勢。

隨著寧王撤軍,戰事已進入最後的收尾階段。

在整體戰略上來說,寧王唯壹的翻盤機會,就是在亂戰中擊潰皇帝親自統領的中軍,趁亂殺掉朱厚照,朝廷必定會發生劇烈動蕩,折損皇帝犯下大錯的朝廷兵馬必然潰散,屆時當前的不利局面自然會破解。

但可惜的是此時朱厚照所部並不在南昌府周邊。

寧王剛領兵回到南昌城,便得知朱厚照統領朝廷水師,正往南康府城而去,不禁為之膽寒。

這次朱厚照明顯比以往更有底氣,寧王水師羸弱的秘密已暴露,憑那幾十條舟楫根本就不能對朝廷艦隊形成威脅,所以長驅直入鄱陽湖腹地朱厚照也毫不畏懼。

寧王不敢放棄南昌府城,北上南康府城跟朱厚照作戰,如此壹來等於把自己最後壹絲生路給堵上了。

……

……

“姓王的小子真是好運氣,到了江西腹地,發現地方上真正歸附寧王的人少之又少,由他把平亂大旗豎起來,沿途望風而降,結果兵力瞬間膨脹十倍,到現在居然可以自成壹軍,還跟寧王打起了相持戰……老夫顏面何存啊?”

兩天後徐俌領軍進入江西地界,得知正是因為王陵之把寧王後方攪得雞犬不寧,寧王才不得不選擇撤兵,否則孤師外懸的寧王主力不僅糧道不穩,甚至連老巢都有可能被王陵之給端掉。

徐俌非常不悅,照理說王陵之的出擊解了青陽縣之圍,算是變相幫了他壹把,避免了全軍覆沒的悲慘命運。但徐俌絲毫也沒有領情的意思,尤其得知王陵之進入江西腹地後基本沒打壹場硬仗,沿途都是官員和地方將領開城獻降,讓他覺得自己的艱苦成就了別人,王陵之算是撿了他的便宜。

徐程雖然知道徐俌是嫉妒心理使然,但只能順著徐俌的意思說。

“公爺別動怒,咱是中了寧王的奸計,這才在九華山壹線遭遇埋伏,不得不連續打硬仗,不然的話,以公爺的威望,搶先進入江西地界,歸降的人馬更多,想來就算拿下南昌府城也是兵不血刃……這不,咱已進入江西地界,接下來就可以大肆收編兵馬,彌補之前的損失。”

徐俌皺眉不已:“不是還有江彬在旁麽?”

徐程笑道:“此人不足為慮,若說王將軍還有些真本事的話,這位陛下跟前的紅人簡直就是個沒用的繡花枕頭……居然領軍留滯石門鎮,逡巡不前……他想搶功由得他去,說不定死得比誰都快。”

徐俌臉上露出壹抹冷笑:“就算有機會他也把握不住……他從安慶府城對岸出兵,比我們快兩日左右,結果現在反而被我們拋到後面,若這樣都讓他抓住機會立功,老夫成什麽了?總為別人做嫁衣裳的裁縫麽?”

……

……

徐俌加快行軍步伐。

大軍進入江西地界後,戰場態勢已呈現壹邊倒。

寧王出征不利,就算只是戰略撤退,但對於那些歸附寧王的人來說也覺得大勢已去,壹切便在於誰都知道寧王想謀奪天下只有進攻壹途,根本就沒有固守的說法,偏偏寧王知道南昌府出現危機時不是選擇繼續猛攻,徹底消滅魏國公這路偏師,而是選擇撤兵防守,這就讓寧王部屬看不到絲毫希望。

在這種背景下,無論哪路人馬出擊,沿途基本都是招降納叛,只有寧王統領的主力還在苦苦支撐,但眼下基本已無法扳回頹勢。

到這個地步,只要眼睛不瞎都明白壹件事……寧王大勢已去,所剩時日不多,就看他能否把握機會殺掉朱厚照。

可惜朱厚照學精明了,兵馬到了南康府城星子縣城後也不忙著攻打城池,而是試探性派人去“招降”,結果正如所料,使者進城後,沒過多久南康府城內的叛軍就開城出城投降。

像德化、湖口、星子這樣的大城都被朱厚照接連兵不血刃拿下,形成壹種效應,壹些本來還在觀望的小城守將也沒理由堅持……寧王委派的地方官員根本控制不了局勢,北邊九江府剩下的城鎮紛紛反正。

朱厚照誌得意滿統領大軍進駐南康府城。

當晚張苑帶著壹份名單來見朱厚照,發現唐寅也在,多少有些措手不及,他怎麽也沒料到唐寅會如此得朱厚照信任。

“陛下,這是城中逆王委派的官員和將領名單,請陛下降旨,殺掉這些忤逆君王的貳臣!”張苑上來便發狠,便在於這些官員和將領沒壹個向他送禮,進城後還多有不配合,讓張苑心裏很不爽。

朱厚照道:“朕已跟唐卿家商議過,開城獻降的城池不能隨便制造殺戮,怎麽說他們也是朕的子民,就算曾誤入歧途,也是為時局所逼,他們撥亂反正,響應朝廷兵馬,少殺人就是大功壹件。”

張苑道:“陛下,不全殺,至少也要殺壹儆百吧?不然以後誰都以為背叛朝廷沒事……豈不要出大亂子?”

朱厚照搖頭:“朕要以仁義治國,豈能隨便殺人?這些人是舉義歸順,就算是狄夷也不能隨便殺……殺俘這種事只有蠻夷才能做出來,朕乃明君聖主,若是連降臣都殺,以後誰還敢對朕開城獻降?朕還準備兵不血刃拿下南昌城呢!”

當朱厚照把這話說出,張苑頓時無言以對。

唐寅則在旁行禮:“陛下聖明。”

張苑不由打量唐寅壹眼,因為平時這種恭維話都是由他和小擰子這樣的近臣去說,而現在卻變成名不見經傳的唐寅,怎讓他不氣?

張苑心道:“好個唐寅,走了個姓江的,現在卻添個姓唐的,以後還有我什麽事?不行,不行,要麽把姓唐的拉攏過來,要麽幹脆把他弄走……”

……

……

朱厚照對戰俘的寬仁很快收到效果,南康府城周圍的城池本來都在觀望,見到朱厚照在拿下星子縣城後連降職的事都沒做,城裏秩序井然,隨後各縣、鎮便開始派人來提獻降歸順朝廷之事。

朱厚照對地方上的將領和官員沒什麽苛求,反而很自豪,自己龍威所及,地方都主動獻降,顯得他可以不戰而屈人之兵。

善莫大焉!

如此壹來,寧王的防守戰線再壹次被壓縮。

此時寧王的日子很不好過,隨著朝廷兵馬從四面八方湧來,他統率的兵馬已無力支撐,只能命令前線部隊回撤南昌府城,準備倚靠南昌城防進行固守。

此時幾路兵馬開始往南昌府城挺進,連之前用兵謹慎的王陵之,都在寧王撤兵後,壹舉拿下南昌府東南的進賢縣城,兩日後又攻取豐城,徹底封堵住寧王南逃之路。

本來朱厚照誌得意滿,準備壹舉將南昌府城攻克,可惜天不遂人願,江南各地普降大雪,這次的雪比之前還要大,山川湖泊都被冰雪覆蓋。

朱厚照本想乘船從南康府城出發,經鄱陽湖入章江(明贛江下遊稱謂),直接進至南昌府城外,但因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雪,湖面上凍,讓行船變得異常困難。

在不明接下來天氣的情況下,朱厚照只能暫時留駐南康府城,準備在大雪融化後再出發。

下雪這幾天,南昌府城周圍壹片死寂。

本來開戰後寧王壹直在戰略上占據主動,偏偏王陵之壹路三千人不到的兵馬繞擊江西腹地,讓寧王進退失據,倉促退兵下逐鹿皇位的野心被迅速摧毀,寧王麾下那些將領和謀臣根本就沒料到敗亡如此之速。

朱厚照雖然在南康府城內沒出來,但他還是派人去南昌“勸降”,大意是讓寧王極其麾下文武迷途知返,保證不多制造殺戮,大有分化離間之意。

這出自唐寅的手筆。

寧王大勢已去,但若做困獸之鬥,接下來的戰事會造成大規模死傷,而且唐寅也怕朱厚照禦駕親征會給大明安穩帶來不利影響……戰事本身沒什麽問題,不過皇帝有可能在此戰中犯險,不如直接勸降,同時可以分化瓦解寧王身邊人,因為必然有人想投降,有人則會選擇死戰到底。

壹旦寧王麾下文武產生分歧,那寧王兵馬的戰鬥力便會大幅下降,給朝廷平叛帶來極大便利。

不過朝廷使者進入南昌城後便沒了消息,至於是被扣押還是被殺,暫且沒人知曉,寧王也沒有派人回應朱厚照。

這讓朱厚照很生氣,當著張苑和唐寅的面,氣急敗壞地道:“朕本來就是想要將他五馬分屍,考慮到他跟朕同為皇族,要饒他不死,結果卻不領情?那朕就攻進城池,殺寧王府個雞犬不留!”

朱厚照對寧王對自己的漠視很氣憤,便在於戰事初期寧王將朝廷兵馬壓制在安慶府城和青陽縣城,讓朝廷損失巨大,朱厚照覺得自己的面子嚴重受損。

所以當寧王對他拋出的橄欖枝采取置之不理的態度後,朱厚照便下狠心要誅滅寧王全族,這也是朱厚照爭強好勝的性格使然。

……

……

又過了兩日,大雪停止,氣溫回升,鄱陽湖冰凍解除。

就在朱厚照準備即刻從陸路出兵南昌時,突然張苑來報,說是從南昌府內來了寧王使者,大概是商議歸順之事。

朱厚照皺眉打量張苑,道:“朕派去的使者到現在都沒消息,他居然有臉派人來談歸順?這應該是緩兵之計吧?”

張苑壹臉神秘,上前湊到朱厚照耳邊低語兩句。

朱厚照眼前壹亮,不顧旁邊唐寅怪異的目光,壹擺手:“趕緊去安排,朕親自接見這使者便是。”

唐寅問道:“陛下,不知寧王派何人前來出使?”

朱厚照臉上帶著猥瑣的笑容:“這個不勞唐卿家費心,不過就是商議歸降之事,無需每件事都得妳來過問吧……小擰子,妳安排唐卿家去休息,今天和明天應該不會再出兵。唐卿家,妳先下去吧。”

唐寅滿肚子疑問,卻只能被迫跟著小擰子往後院去了。

而朱厚照則興沖沖跟著張苑去了壹處小花廳,沒等入內,便聽到裏面有女子說話聲,等他進去後才發現是壹名美艷婦人正在斥責值守侍衛對她隨從不敬。

“陛下駕到。”

張苑有意為朱厚照壯聲威,見那女子態度不善,便直接大聲發話。

隨著張苑話音落下,那女子終於轉身看了過來。

朱厚照只是看了壹眼,僅驚鴻壹瞥,就再也沒法從那女子面龐上挪開眼睛。

只見那女子頭梳雲鬢,烏發如雲,長著壹張秀氣的瓜子臉,眉毛修得十分精致,鳳目修長,高挺的鼻子,壹張紅潤的櫻桃小嘴,她身材高挑,略略偏瘦,穿著壹襲雪白的寬身衣裙,顯得氣質絕佳,舉手投足間有壹種說不出的風韻和優雅,誘人之極。

女子上前欠身行禮:“小婦人乃罪臣女婁氏,參見陛下。”

來使不是旁人,正是跟唐寅相識的寧王正妃婁素珍。

婁素珍的祖父婁諒是著名理學家,曾教導王守仁宋儒格物之學,其父婁性曾任南京兵部侍郎,後在白鹿洞書院講學。婁素珍自小便是美人坯子,因家學淵源,才名遠播,曾作《春遊》詩:“春晴並轡出芳郊,帶得詩來馬上敲。著意尋春春不見,東風吹上海棠梢。”

婁素珍美名遠揚,十六歲時被寧王朱權五世孫朱宸濠用八擡大轎娶為正妻。

唐寅當年從瓊崖曬鹽歸來,不願跟沈溪到處打仗,於是帶著妻兒出走廣州府,遊歷名山大川,曾在白鹿洞書院短暫聽婁性講學,後因盤纏告盡差點兒流落街頭。

婁性知唐寅書法和繪畫出色,於是將其推薦到寧王府作塾師,婁素珍正好就是其學生之壹。

在唐寅指導下,婁素珍詩書畫藝術達到很高造詣,引得江南文人學士,因傾慕婁妃才藝而紛紛聚集寧王府,這也是寧王野心膨脹的重要原因。

面對佳人,朱厚照整個人都有些不自然,上前道:“快快平身,見到朕不必多禮。”

本來朱厚照不想見寧王使者,但聽說來的是江南有名的大才女婁素珍後,便改變想法,親自來見,而他壹向對婦人感興趣,見到婁素珍後更是覺得此女只應天上有,人間那得幾回聞,立即表現出壹副豬哥模樣,根本就不像是有威儀的皇帝。

婁素珍未料到少年天子會如此不堪,雖然她沒擡頭正眼瞧朱厚照,但神色間多有拘謹。

朱厚照道:“快……快賜座!”

張苑馬上安排人給婁素珍搬來椅子,婁素珍卻不願落坐,輕聲道:“皇上擡愛,小婦人乃是替罪夫來向陛下請罪……希望陛下能撤兵,免得江西百姓生靈塗炭。”

朱厚照皺眉:“哎呀,寧王謀朝篡位,朕也知跟妳沒多大關系……妳雖是婦道人家,但熟讀詩書,應該明白這層道理……朕已帶兵進入江西境內,怎能說退就退?”

婁素珍道:“罪夫會親自來向陛下請罪。”

“是嗎?”

朱厚照頗感驚訝,“他跟妳說他會來向朕請罪?朕覺得這事兒很不靠譜啊,他現在手上還握有幾萬兵馬,肯定會頑抗到底……朕要是不徹底平息叛亂,沒法撤兵,對天下人很難有個交待。”

此時朱厚照不自覺打起了官腔,壹雙小眼睛落在婁素珍身上,壹刻都不想挪開。

婁素珍仍舊低著頭,所以她不知朱厚照目光中的覬覦,依然沈穩地道:“若是陛下答應饒罪夫不死,且能保留世襲爵位的話,罪夫願意承擔過錯,將挑唆他背叛朝廷的人獻上,交由陛下處置!罪夫謀逆,也因奸人挑唆而起。”

“這個嘛……”

朱厚照沒有直接拒絕婁素珍,好像是在認真思考這個問題,其實他是在想拿什麽條件來跟婁素珍交換,逼迫對方就範。

旁邊張苑看出壹些苗頭,趕緊道:“陛下,現在這壹出很可能是賊首的緩兵之計。”

朱厚照壹怔,隨即他想起這是此前他聽說寧王派來使者的第壹反應,現在只是由張苑再提醒壹遍罷了。

婁素珍道:“寧王本為世襲皇族,世代為朝廷鎮守江贛,從未有僭越之舉,然近年來朝中奸佞當道,地方上更有無恥小人不斷挑唆寧王跟朝廷的關系,讓陛下以為寧王有反意……但在陛下出兵前,寧王都恪盡職守,從未有謀逆之舉,請陛下明察。”

說著,婁素珍再次欠身行禮,語氣顯得很激動,拼命向朱厚照陳明“冤情”。

朱厚照這次毫不客氣,直接伸手去攙扶,當手接觸到婁素珍花若凝脂的手臂肌膚後,被婁素珍倉皇間避開。

朱厚照很尷尬,掩飾地笑了笑:“妳說的這些話,朕戰後壹定會詳查,不過現在寧王謀反已是世人皆知的事情,不管出於什麽原因,誰都要為自己做的錯事負責。不過朕不想在江西多造殺孽,若是寧王親自來朕跟前負荊請罪的話,朕可以饒他不死,但他的爵位沒法保留了。”

婁素珍壹時間沒法回答,不過此時她已感受到強烈的危機。

這種危機的起因便是朱厚照對她“毛手毛腳”,而且她有壹種非常可怕的想法:“王爺為何非要讓我來?我乃閨中婦人,難道他不知陛下是如此脾性之人?”

婁素珍感覺自己可能被寧王利用,卻不敢深想,畢竟她心中對寧王還是非常尊敬的。

跟歷史上寧王主動謀反不同,此時的寧王根本就是因為朱厚照出兵而不得不反,寧王準備非常倉促,連婁素珍這樣的才女都難免覺得丈夫是被逼反的。

婁素珍壹邊勸說丈夫投降朝廷順應大義,壹邊又想為丈夫和家族開脫,而寧王幹脆讓她來見朱厚照,壹來是不想聽她啰嗦,二來也有利用她的意思。

朱厚照道:“寧王妃遠道而來,朕不能虧待,趕緊安排住處,有些事咱們可以慢慢談,朕不著急……百姓民生福祉最為重要,朕也不想讓江西地方生靈塗炭,張公公妳趕緊去安排啊!”

說話間,朱厚照沖著張苑使了個眼色,眼裏滿是炙熱的火焰。

張苑哪能不明白朱厚照那點小心思,分明是要他把婁素珍安排到隱秘住所,如此方便皇帝隨時可以見婁素珍。

張苑安排下人把人送走後,回來聽命。

朱厚照在張苑面前絲毫不掩蓋對婁素珍的覬覦,目露精光,贊嘆道:“這女人,真是世間罕見啊。”

張苑笑道:“陛下,她本為罪臣之婦,無論如何都逃脫不了罪責,陛下若垂青於她,那是她的造化,不如由老奴為陛下安排,讓陛下您可以……盡興?”

朱厚照笑看張苑壹眼,點頭嘉許:“好,這件事由妳來安排。但壹定不能硬來,朕可不是不講理的皇帝。”
上壹頁

熱門書評

返回頂部
分享推廣,薪火相傳 杏吧VIP,尊榮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