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0章 夕陽如血

　　從酒莊出來，把沈雅安送到酒店，洪誠夫開車載著裴桐前往裴桐在市區租的服裝設計工作室。
　　工作室是壹個二層小樓。
　　壹樓只有40平方米的樣子，二樓要大壹些，有60多平方米，除了工作區，還間隔出壹個臥室，壹個衛生間，壹個不大的廚房，生活功能齊備。
　　這個小樓租了有8個月，看房時董雪不同意裴桐租，她覺得酒莊夠大，住的開，沒必要花錢。
　　可是裴桐租房的心思十分堅決，因為她不是董雪，董雪住在酒莊名正言順，裴桐在酒莊久住，不說寄人籬下，也肯定有“白吃白住”之嫌。加之洪誠夫時不時來法國，在別人家裏，就算關起門，不敢喊不敢叫，總歸不盡興。
　　白色雪鐵龍C6駛進地下隧道，如同壹只白色蝴蝶在金色的時光通道裏翩躚穿梭。
　　扭頭看壹眼裴桐，開車的洪誠夫問：“妳怎麽了？心情不好？”
　　拂壹下劉海，裴桐說：“我在擔心阿雪。”
　　“董雪？”洪誠夫表情頗為意外。
　　裴桐說：“這種壹年見不到自己男人幾面的日子，不知道10年後她是否還能過的滋滋有味。”
　　“這種日子？”握著方向盤，洪誠夫笑著說：“要我說，就是矯情。”
　　裴桐側頭瞪著洪誠夫說：“我怎麽矯情了？”
　　洪誠夫踩著油門說：“妳不能只見賊挨揍，不見賊吃肉。”
　　“妳說誰是賊？”
　　“就是打個比方。”
　　裴桐說：“比方也不行。”
　　洪誠夫笑呵呵地說：“好，是我不對，不該這麽打比方。可是桐桐，妳那表妹可不是壹般人，就現在，說她是站在人生巔峰笑著俯視壹切的女神都不為過，妳還擔心她？”
　　裴桐反問：“守著酒莊給人當管家就是人生巔峰了？”
　　“妳這是擡杠！”
　　拐過壹個路口，洪誠夫接著說道：“邊家三口齊聚法國陪妳妹妹過春節，這是管家的待遇？美國那位，英國那位，把燕京那個暖床的也算上，哪個有這待遇？哪個如此得邊家二老歡心？說句歹毒的，如果四山那位發生什麽意外，有邊家二老撐腰，董雪上位的可能性比美國英國那倆都大。現在要說差，她只差壹個孩子，只要肚皮爭氣，生個男孩出來，她就有三重保險坐享邊氏富貴。”
　　“三重保險？”說完，沒等洪誠夫答話，裴桐自問自答道：“我明白了。”
　　洪誠夫笑著說：“妳妹妹的優勢不止得邊家二老歡心，她的性格是加分項，空乘專業系統培訓出來的儀態笑容眼力見兒也是加分項，加上她跟邊總中學時代就相識，傾情於發跡之前，可以說豪門媳婦的幾項要素她占了壹半。”
　　雪鐵龍C6駛出隧道，裴桐看著前方的指示牌說：“可還是比不過姓徐的。”
　　打著方向盤，洪誠夫認真地說：“這個心思就不要有了。凡是在邊總身邊工作過的人都有壹個共識，那就是四山那位叨天之幸，邊總對她情有獨鐘、體貼入微，說是逆鱗都不為過。”
　　幽幽嘆了口氣，裴桐輕聲說：“其實妳說的這些我都明白……不說徐尚秀了，沈馥肚子裏懷了邊家第壹個孩子，英國那邊陪護的陣仗極大，艾真春節都是在英國過的。”
　　車子駛進工作室所在的街區，洪誠夫沈著地說：“沈馥年齡大，離過婚，還是明星，跟邊總再有感情，也要考慮世俗眼光和社會影響，所以她是最沒威脅的壹個，而就算有威脅，威脅的也是四山那位。”
　　看著自己工作室的窗戶，裴桐說：“像妳剛才說的，徐尚秀的地位穩如泰山，沒人能撼動。”
　　將車停在工作室門前的停車位上，洪誠夫熄滅車子說：“未必！”
　　裴桐看著洪誠夫問：“還會有變數？”
　　笑著聳了壹下肩膀，洪誠夫拿起放在儀表盤上的手機說：“有壹次我們幾個管理層喝醉酒聊天時說到這個話題，大家壹致覺得邊總跟瑞典那個對他有好感的小公主結婚才是最優選擇，因為王室身份可以給他的人身和財產都加壹層保護罩。”
　　“賽琳娜公主？”裴桐看著洪誠夫說：“沒可能的吧！”
　　洪誠夫打開車門，壹只腳邁出去說：“世上的事不到最後壹刻，誰也猜不準結局。”
　　除了猜不準的結局，還有猜不透的夢境。
　　紅顏容酒莊，二樓南向主臥。
　　邊學道壹覺醒來，窗外已是天光大亮。
　　醒來後，他先是直直盯著天花板看了10幾秒，然後起身下床，走到窗前，拉開窗簾往園子裏看。
　　昨晚，發生壹件很神奇的事。
　　邊學道做了壹個跟邊爸描述的十分相似的夢——他夢見酒莊園子裏長著壹棵極高極茂盛的大樹，董雪穿著壹件白色連衣裙，在樹下蔭涼處喝咖啡看書，她看的極專註，隨著太陽偏移，嬌美的容貌以眼睛可見的速度衰老，但董雪全然不覺，直到樹冠處傳來壹聲稚嫩的“媽媽”，董雪才霍然擡頭，五官美貌如初。
　　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嗎？
　　可問題是邊學道只聽老爸說了壹遍，根本沒多想啊！
　　走回床邊，看著還在熟睡中的董雪，回想小年夜在雷克雅未克ION酒店那晚，邊學道心頭壹動：莫非真要生壹個邊小年？
　　……
　　……
　　2月1日，瑞士，蘇黎世。
　　相比波爾多，雪山之國寒意襲人，處處透著穩重優雅。
　　上午11點，因為是周末，蘇黎世大街上的店鋪基本全關著門，路上車輛不多，行人零星。
　　幾天前的除夕夜，董雪父母在紅顏容酒莊跟女兒和邊家二老壹起跨年。
　　兩家人很圓融很和氣，可是有壹點，兩家不以親家相稱，臺面上的關系紐帶是董雪“幹女兒”這個身份。
　　在酒莊待到大年初三，董雪父母回了蘇黎世。
　　兩人在瑞士轉了壹圈，最終把家安在了全球城市宜居指數排名前三、有山有湖有老建築、平和安詳自信隨意的蘇黎世。
　　兩人買的房子，位於蘇黎世河的北岸，外界稱之為“金岸”，算是蘇黎世的富人區，前任房主是個美國商人，受全球經濟危機影響，不得已賣房周轉資金，所以價格很是公道。
　　雖然號稱“金岸”，但在“家家有房車戶戶有遊艇”的蘇黎世，貧富差距並不是特別明顯，也就沒有特別強烈的財富優越感。
　　別墅壹樓餐廳裏，董雪端上她親自下廚炒的最後壹道菜，脫掉圍裙在邊學道旁邊坐下，家宴正式開始。
　　時隔八年，邊學道再壹次跟董雪壹家三口坐在壹起吃飯，人是物非。
　　也是剛剛跟董雪爸爸聊過才知道，董家移民瑞士是蘇黎世壹家大型投資咨詢機構全程代辦的，董雪爸爸盤下了蘇黎世市內壹家有16個雇員的中型超市，加上這棟價值200萬瑞郎的別墅，雄厚財力支撐下，董家順利拿到瑞士居留權。
　　餐桌上，四人不能談婚論嫁，也不好談邊學道公司裏的事，於是就開始談瑞士的風俗人情和超市經營。
　　說到超市經營，董雪爸爸話就多了：“之前咨詢公司給出的經營成本感覺還可以接受，沒想到實際情況相差很多。”
　　邊學道問：“有困難？”
　　董雪爸爸搖頭說：“超市現在能保證收支平衡，就是這人力成本，實在高得離譜。壹個25歲的女售貨員，除了語言不要求什麽技能，每月就得支付3500瑞郎的薪水，司機每月3900瑞郎，等於30萬人民幣年薪。我打聽了壹下，在這邊沒有最低標準工資壹說，可在瑞士人眼中，月薪低於4000瑞郎的工作都屬於低薪崗位，我壹年給他30萬，結果他還屬於低薪壹族。”
　　用公共筷子幫邊學道夾了兩塊紅燒肉，董雪媽媽笑著說：“妳不能這麽算，這邊是高工資高物價，這裏的人掙得多花銷壹樣也大。”
　　吃了壹塊紅燒肉，邊學道點頭說：“好吃，味道正宗。”
　　董雪又幫邊學道夾了壹塊，透著壹點小得意地說：“我媽這是地道的春山紅燒肉做法，就知道妳肯定吃得慣。”
　　把自己碗裏的紅燒肉都吃了，邊學道看著董雪媽媽說：“伯母這做紅燒肉的手藝是最近幾年我吃到的最合口的。”
　　董雪媽媽聽了，眉開眼笑地說：“喜歡就多吃點，現在交通發達，以後想吃了就來家裏，我給妳做。”
　　董雪爸爸見了，在心裏感嘆：得！誇壹句手藝好，就高興得跟什麽似的，還真應了那句“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順眼”。
　　確實越看越順眼。
　　相比2001年剛高考完，這時的邊學道氣場沈凝，不怒自威，渾身散發出壹股讓人心折又特別想與他親近的氣質，僅僅壹個“帥”字已經不足以形容他了，董雪媽媽搜腸刮肚好半天，最終發現網上那個外號起的最貼切——男神！
　　拿起杯喝了壹口香檳，邊學道問董雪爸爸：“到這邊有什麽困難嗎？”
　　董雪爸爸搖頭說：“壹切都好，現在唯壹困難是語言。來歐洲前，我和妳伯母找了個英語老師學了幾個月英語，結果到了這裏發現，光會說英語不行，還得精通德語和法語。”
　　四人說著說著，說到了瑞士的風俗人情。
　　董雪媽媽眼中的瑞士是幹凈，董雪爸爸眼中的瑞士是自信，董雪眼中的瑞士是冷清，邊學道眼中的瑞士是理性——壹個置身戰爭之外但壹直保持強盛軍力和勇武精神的中立國，壹個全民皆兵的國家，其理性和睿智超出世界上其他國家和民族良多。
　　話題進行到中段，董雪將她從壹本書上看來的列寧對瑞士的評價說了出來：“列寧認為這個國家‘充滿小市民氣息’。”
　　老審讀邊學道的閱讀量不是蓋的，他接過話頭說：“列寧在瑞士幾經努力卻無法使壹個小小的工人組織革命化，甚至壹對壹地做工作都未能提高壹個青年的‘政治覺悟’，他要是喜歡瑞士才奇怪了。”
　　董雪媽媽開口問道：“俄國那個列寧？”
　　董雪點頭：“就是他。”
　　董雪媽媽說：“做思想工作不是他的強項嗎？怎麽連壹個青年人都無法鼓動？”
　　邊學道換上刀叉說：“任何時代、任何社會都會有激進者，但只要社會制度良好，並具有自我改革調節功能，不斷紓解社會矛盾，使公民權利和社會福利都有保障，平民百姓安居樂業，人人滿足，則任何‘激進’都沒有市場，根本鼓動不起社會風潮。”
　　董雪爸爸點頭附和：“辦移民時，我聽到壹句話覺得挺有道理——壹個真正強大的國家必然會吸引大批移民者和偷渡者，反之從來沒聽說過壹個全民皆想離開的國家是強大的。”
　　董雪爸爸說完，餐廳裏陷入短暫安靜。
　　正當此時，陽光穿過雲層灑落在別墅窗外的院子裏，遠天壹片嫣紅，夕陽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