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自取滅亡

　　“老臣無懼！”
　　朝堂上，長孫無忌神色從容，壓根就不畏懼那些攻擊。
　　舅舅，妳比朕還厲害！
　　李治只是設身處地的想了想，就知道自己扛不住這種規模的攻擊。
　　這說明了什麽？
　　舅舅大義凜然？
　　不，這只能說明舅舅身後的力量強大。
　　但……
　　為門蔭人數去捅天下權貴的馬蜂窩……舅舅，妳當朕是傻子嗎？
　　沒有重大利益就去捅人，這不是有擔當，而是蠢。
　　舅舅想幹啥？
　　李治在琢磨著。
　　晚些眾人散去，長孫無忌留了下來。
　　他看了王忠良壹眼。
　　王忠良楞了壹下，心想妳看俺做啥？
　　長孫無忌的眼皮子蹦跳了壹下，幹咳壹聲。
　　王忠良依舊不解。
　　這個蠢人。
　　長孫無忌說道：“老夫與陛下有話說，妳且出去。”
　　皇帝的身邊人竟然這般蠢，可想而知皇帝的智商也高不到哪去。
　　長孫無忌含笑看著王忠良目視李治。
　　李治點頭。
　　等王忠良出去後，長孫無忌才上前，眼中多了淩厲之色，“當年妳為皇子時，那些兄長爭權奪利，為了這個位置不顧兄弟情面。如今妳登基為帝，他們會如何？可會長久蟄伏？”
　　李治木然。
　　長孫無忌嘆息道：“雉奴，但凡爭奪過這個位置的，他的心壹生都不會平靜，但凡有機會就會圖謀……”
　　李治嘆道：“其實……那些朕都忘了。”
　　這個外甥心又軟了，長孫無忌皺眉道：“魏王李泰最為陰險，當年若非是他，太子豈會如此進退失據？老臣想……”
　　李治看去，只見長孫無忌雙眼瞇著，壹股兇光透了出來，隨後揮手……
　　李治面色微白，“萬萬不可！魏王畢竟是朕的親兄長，此事不可！”
　　“雉奴！”長孫無忌大怒，再近前壹步，“妳讀書無數，當年先帝也曾把妳帶在身邊教導……妳看看史書裏那些心軟的帝王最終如何？有幾個得了善終？妳要記住……帝王無情！”
　　帝王無情！
　　李治捂著臉，“舅舅……此事……此事萬萬不可！”
　　長孫無忌跺腳，“妳這般優柔寡斷如何能成事？魏王當年說殺子傳位與妳，這是對妳動了殺機。但凡涉及這個位置的，不見血……那是什麽帝王！”
　　李治深吸壹口氣，眼中有堅定之色，“舅舅，魏王是朕的親兄長，不可動！”
　　長孫無忌看著他，見他神色依舊堅定，才嘆息壹聲。
　　“迂腐！”
　　李治看著他出了大殿，神色漸漸平靜。
　　身後出來壹人，正是沈丘。
　　“陛下，長孫無忌並無歹意。”
　　李治微微點頭，沈丘消失在後面。
　　長孫無忌回到了值房，叫了鄭遠東來。
　　“見過相公。”
　　鄭遠東見長孫無忌面帶微笑，就湊趣問道：“相公這是遇到了喜事？”
　　“算是喜事。”長孫無忌笑著，隨即話鋒壹轉，“無情的帝王固然能讓國家興盛，但臣子卻如履薄冰，膽戰心驚，生恐自己成了帝王的刀下鬼。帝王仁慈……臣子也能放手施為，好啊！”
　　鄭遠東笑道：“帝王無情，臣子怕是要朝不保夕了。”
　　長孫無忌點點頭，“告訴他們，褚遂良被懲罰的已經夠了，上奏疏，讓他回來。”
　　鄭遠東應了。
　　等他出去，長孫無忌端著茶杯喝了壹口，然後笑吟吟的哼唱著，竟然是近幾年難得的輕松模樣。
　　……
　　王大娘要生了。
　　等賈平安回家時，就見楊德利蹲在自家外面發呆。
　　“平安，某有女兒了。”
　　“也好。”生兒子是好，女兒是也好，後世許多人都是這麽說的。
　　“表兄別擔心，以後繼續生就是了。”
　　這年頭沒有養老保險，沒有醫保，更沒有電話，若是沒有兒子，嫁出去的女兒真的和潑出去的水壹個樣。
　　所以為了老有所養，必須得有兒子。
　　楊德利搖頭，“某不擔心這個，某只是有些慌。”
　　“慌什麽？”賈平安覺得表兄這是初為人父，太過激動了些。
　　楊德利說道：“孩子看著皺巴巴的，好醜。平安，某擔心她以後嫁不出去……”
　　賈平安笑了起來，“剛出生的孩子就是如此，過些時日就白白嫩嫩的。”
　　“果真？”
　　楊德利眼前壹亮。
　　“真的不能再真了。”賈平安其實有些心虛，王大娘的肌膚遺傳了王學友的黑，表兄也不白，要是這個女兒遺傳了這些……
　　楊德利隨即就精神抖擻的去看女兒，抱起繈褓怎麽看都看不夠，“大娘子看著就是漂亮。”
　　趙賢惠過來照顧，聞言詫異的道：“先前我說孩子出生時就是這般，妳還嘀咕什麽好醜，如今怎麽又想通了？”
　　楊德利理所當然的道：“平安說過些時日就好了。”
　　合著老娘的話是屁，賈平安的話就是敕旨？
　　趙賢惠氣得想踹他壹腳。
　　“武陽伯來了。”
　　王家的親戚來了不少，有人見賈平安進來，就有些拘束的起身相迎。
　　這位年少封爵武陽伯，據聞還是個大儒，她們覺著和自己不是壹個世界的人。
　　賈平安拿出了賀禮。
　　“這是玉如意？”
　　有人驚呼。
　　楊德利搓著手道：“妳送這個作甚？不如送什麽百鳥朝鳳。”
　　這個憨憨表兄。
　　可趙賢惠也是如此。
　　由此可見人人都有攀龍附鳳的心思。
　　有王家的親戚說道：“武陽伯以後定然能做了宰相，若是得力，弄不好大娘子能進宮呢！”
　　進宮伺候皇帝，生個兒子封王……
　　這女人壹輩子若是如此，不就是圓滿了嗎？
　　賈平安說道：“孩子給某看看。”
　　他接過繈褓，看了看這個小侄女，說道：“大娘子看著是個有福氣的，壹生如意。”
　　這便是他送禮物的寓意。
　　什麽榮華富貴，不如平安喜樂。
　　他告辭回去，身後壹群女人沈默著。
　　“如意？這個兆頭好。”王學友帶著王大錘來了，撚著胡須說道：“平安的意思是說……他希望大娘子以後能平安喜樂，萬事如意，但莫要去求什麽富貴。富貴這東西啊！可遇不可求，壹旦求了，妳就會低頭，人壹低頭就不會快活。”
　　侄女的出生給賈平安帶來了壹份新的快樂，也帶來了煩惱。
　　“武陽伯。”
　　張天下悄然來到了賈家，“昭儀問妳，楊德利都有了孩子，妳還要等到何時？”
　　賈平安糾結的道：“還早。”
　　現在就成親，他還怎麽瀟灑？
　　張天下話鋒壹轉，“最近皇後很是活躍，慈眉善目的，經常和陳王在壹起。”
　　賈平安知曉那話兒來了。
　　“昭儀在琢磨此事，卻不得要領。”
　　誰也想不到王皇後會用這壹招來破局，所以當旨意壹下時，都傻眼了。
　　蕭淑妃，包括武媚攻擊王皇後的壹個重要罪名就是無子。
　　皇後無子就是母雞不下蛋，怎麽做皇後？
　　王皇後也因此而翻身了。
　　但這只是錯覺。
　　在李治的眼中，她就算是生了兒子也不配為後。
　　所以此刻看似得意的操作，以後反而成了引發廢後的絆腳石。
　　“皇後無子……”賈平安淡淡的道。
　　張天下身體壹震，拱手，“咱這便回宮了。”
　　“讓昭儀放心！”
　　最近幾年是小圈子最瘋狂的時候，堪稱是所向無敵。
　　長孫無忌很快就會改名為‘長孫無敵’，無敵，是多麽的寂寞啊！
　　但這也是他最後的瘋狂了。
　　張天下回到宮中，“昭儀在何處？”
　　宮人回答，“昭儀在看魚。”
　　後面有個小魚池子，水很淺，裏面放養了十余條色彩絢麗的魚。
　　武媚的肚子已經不小了，她被人攙扶著，正在餵魚。
　　張天下近前，附耳低聲道：“昭儀，武陽伯說……皇後無子！”
　　武媚的身體壹震，眸色平靜的道：“知道了。”
　　皇後無子，那便另辟蹊徑，收了陳王做假子。
　　好手段！
　　她回身緩緩而行，淡淡的道：“武陽伯敏銳，此事虧了他的提醒，從今日起，少和皇後爭鋒，蟄伏著。”
　　那個阿弟果然是在盯著宮中，他沒有這個需要，那便是為了我籌謀。
　　回到寢宮，有女官說道：“昭儀，若是這壹胎是皇子，昭儀內外無援……將會舉步維艱。”
　　這是隱晦的建議武媚尋找外援。
　　關鍵是這事兒不犯忌諱，王皇後、蕭淑妃……但凡家中有勢力的女人都會裏應外合，為自己和皇子謀求好處。
　　而目前的好處就是……太子之位！
　　武媚挑眉，“我有自己的幫手。”
　　女官捂嘴，“昭儀說笑呢！”
　　張天下看了她壹眼，覺得這個女人有些癲狂了。
　　武媚淡淡的道：“我在感業寺時認識了武陽伯，以姐弟相稱。”
　　女官愕然，旋即嘆息，“武陽伯雖大才，不過卻無權勢。”
　　這等人怎麽能當做是外援？
　　而張天下卻頗為心驚，晚些等人出去後問道：“昭儀，在此時把和武陽伯的關系說出去……會不會不妥？”
　　武媚搖頭，“他壹直看著無憂無慮的，只是為了我籌謀。可妳卻不知……我也才將知曉，他身為百騎統領，早就和關隴那些人成了死對頭。”
　　張天下壹驚，“昭儀，武陽伯有那些老帥幫襯呢，還有崔氏。”
　　武媚看了他壹眼，“那些老帥幫襯也有分寸，至於崔氏，世家看重的是利益，平安有多少利益給他們，他們才會幫助多少。他壹個少年在外苦苦支撐……若是這壹胎是個皇子，他也算是有了依靠。”
　　有皇子在手，以後說不得就能翻身。
　　而且武媚有了兒子，地位也會截然不同，能在宮中給阿弟幫助。
　　張天下覺得不妥，“可皇後若是認了陳王為假子，隨後陳王必定會冊封為太子……”
　　“妳別高看了皇後。”武媚淡淡的道：“開始我還不解，平安這麽壹說我就明白了。陛下對皇後並無情義，若非有長孫無忌他們在支持，皇後早就站不穩了。這等時候她拉了陳王為假子，這是害了陳王！”
　　張天下悚然而驚，“難道……陛下竟然有廢後之心？”
　　“妳以為呢？壹個同床異夢的皇後，她掌控的皇子會是帝王的貼心人？陛下會擔心自己被這壹對母子給架空了。更要緊的是……”
　　武媚起身，張天下趕緊扶了她壹下。
　　“陛下才多大？”武媚的眉間冷漠，“皇後在這等時候認陳王為假子，便是為了太子之位而來。妳想想先帝時的太子。”
　　張天下只覺得脊背發寒，“先帝立了太子，隨後多番關愛親切，可漸漸的就變了……最後父子反目，兵戈相向。”
　　武媚淡淡的道：“在權力之前，父子算得了什麽？王氏此刻想推了陳王為太子，這便是在逼迫陛下。壹個年輕的帝王將多了壹個對手，妳說陛下會如何？”
　　“她這是自取滅亡！”張天下想起了賈平安的那句話，不禁贊道：“武陽伯果然厲害。”
　　“他說了什麽？”武媚笑著問道。
　　她在宮中確實是孤立無援，但現在阿弟卻能不斷給她支持，用自己的分析給她幫助。
　　“武陽伯說此事無須擔心。”
　　武媚笑道：“他這般聰慧，我只是發愁該尋了哪家小娘子嫁給他。那個住持娃娃臉，就怕穩不住權貴之家……”
　　這是在許諾嗎？
　　昭儀斷言賈家必然會成為權貴之家。
　　張天下想著那個少年，不禁有些艷羨。
　　少年權貴，還是權壹代，這本身就是個傳奇。
　　“天氣不錯。”武媚走出寢宮，看看天色，“讓他們準備些吃的，今日在外面吃。”
　　“昭儀，這有失身份。”有女官勸道。
　　武媚從容地說道：“我本非世家女，有何身份？速去！”
　　而王皇後此刻卻在和陳王吃飯，身邊伺候的人壹大堆。
　　“陛下來了。”
　　李治剛議事完畢，進來見室內這麽多人，就微微皺眉，然後笑道：“朕這是來看看，妳們吃，回頭記得走動消食。”
　　王皇後和陳王送走了李治，回頭笑道：“陛下關心陳王。”
　　她的眉間多了得意，看向李忠的目光中也多了些慈愛。
　　李治壹邊走壹邊問，“蕭淑妃那邊如何？”
　　王忠良說道：“蕭淑妃壹人在寢宮裏用飯，說是邪祟……唯有陛下去方能驅除邪祟。”
　　兩個女人在爭奪他，壹個還給他準備了繼承人。
　　朕想駕崩！
　　那個瘋女人。
　　“去武媚那邊看看。”
　　還沒到地方，就聽到了笑聲。
　　大殿側面的空地上，兩個年輕宮人正在跳舞。武媚肚子大，就坐在墩子上，其他人席地而坐，壹邊吃著飯菜，壹邊笑著。
　　陽光明媚，武媚的笑容純真，就像是孩子般的。
　　李治站在那裏看著這壹幕，突然就笑了，“朕餓了！”
　　王忠良趕緊回身，“奴婢這便去準備飯菜。”
　　這個蠢人！
　　李治淡淡的道：“朕腳疼！”
　　王忠良大驚，“奴婢這便……這……陛下要不就在這裏吃吧。”
　　還好，沒蠢到家。
　　“陛下來了。”
　　有人看到了李治。
　　武媚側臉，見到李治後微微壹笑。
　　這笑容說不出的幹凈，就像是看到夫君從田地裏歸來的婦人。
　　李治疾步過去，“莫要起身，坐著。”
　　武媚堅持著站起來，“給陛下準備飯菜。”
　　吃了壹頓類似於野餐的飯，李治只覺得心情大好。
　　晚些回到自己的地方，長孫無忌已經在等候了。
　　“舅舅可是有事？”
　　李治吃的有些多了，犯困。
　　長孫無忌說道：“陛下，中宮無子，東宮無人，這究竟不妥，老臣聽聞陳王聰慧，皇後有意收為假子，如此中宮安心，東宮有人，再無不妥。”
　　這是為王皇後說話來了。
　　中宮有子，東宮有人，東宮在太極宮之側，乃是太子的居所。
　　這是委婉的勸李治立李忠為太子。
　　李治含笑道：“朕還年輕。”
　　這麽年輕就準備太子，妳們真當朕是個短命的？
　　可妳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怎麽辦？連個接班人都沒有……長孫無忌撫須笑道：“有備無患罷了。”
　　“朕要仔細想想。”
　　……
　　百騎，賈平安看著手中的消息，覺得有些燙手。
　　“有人舉報火星灣賈家侵犯鄰居的田地。”
　　邵鵬擡頭，“火星灣是妳的食邑？”
　　賈平安點頭，“賈家不靠種地活著，上個月杜賀才去了火星灣查看，並未有此等弊端，這是怎麽回事？”
　　“讓人去看看。”邵鵬壹臉老前輩的模樣，“此等事妳最好避嫌。”
　　本來事情就不大啊！
　　賈平安不在意。
　　第三天去的人回來了。
　　“是引水打架，賈家吃虧了。那邊還惡人告狀。”
　　擦！
　　賈平安怒了。
　　“誰幹的？”
　　“當地的豪族範亨。”
　　邵鵬壹臉睿智的道：“此事壹看就是誤會，那範亨多半不知妳的底細，加之妳少去火星灣，如此那邊就成了沒阿耶的孩子……此事咱看去幾個人警告壹番就是了。”
　　“人呢？”他分析完畢，卻發現賈平安不見了。
　　“包東！”
　　外面傳來了賈平安的聲音，“去鐵頭酒肆，叫壹批惡少去火星灣。”
　　“聰明！”邵鵬贊賞的道：“讓惡少出手，如此就是爭執，誰能說小賈的壞話？”
　　“某告假數日，就說是病了。”
　　邵鵬急忙追了出去，可賈平安腳下飛快，外面很快傳來了阿寶歡喜的長嘶聲。
　　“小賈！妳特娘的這是要去闖禍不成？回來！”
　　賈平安上了阿寶，壹溜煙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