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8章 算命

　高樓之上，孫策倚案而坐，目光透過精致的棱窗看向遠處的山巒。＋菠∽蘿∽小＋說案上壹只造型古樸的香爐，散發著若有若無的香氣，壹杯清茶，霧汽裊裊，碧綠的茶葉在水中上下沈浮。
　　四周靜謐，配合著城中將士們操練的呼喝聲，自有壹番讓人心醉的寧靜。
　　樓下軍師處的地板上鋪了地毯，參軍們雖然忙碌，卻沒什麽聲音，每個人都在做著自己的事，壹切井然有序，不時有人走到樓梯口，將文書交給當值的楊儀，等著孫策審閱。年關將近，事務繁雜，需要孫策立刻決定的卻不多，都被楊儀收下，不來打擾孫策，甚至連身影都不在孫策面前出現。
　　孫策在考慮大事。
　　手指在案上輕叩，袁權梨花帶雨的俏臉又浮上腦海，孫策壹聲輕嘆。正如鐘繇突然來投，袁權的失態既出乎意料，又似乎在情理之中。人都是自私的，有幾個真的能絕對理性呢，袁權自然也不例外。可袁權在他面前直言有妒心，這還是讓他有些意外。是好事還是壞事？他也說不清楚。
　　可是有壹點，他很清楚，這個世道開始不同了。
　　意識到這壹點的時候，他有些興奮，興奮過後卻是說不出的惶恐。他不知道這麽做的結果會是什麽，是創造壹個美好的新世界，還是繞了壹個圈，又回到原先的軌道上去？是摸著石頭過了河，還是遭受滅頂之災？
　　歷史不是遊戲，自己不是玩家，別人也不是按照設定表演的電腦角色。僅論生存智慧，能完勝他的人比比皆是。如果不是袁權提醒，他甚至沒意識到鐘繇從關中來的時機過於巧合，背後可能另有隱情。
　　這就涉及到壹個問題：郭嘉在這裏面扮演了什麽角色？
　　“祭酒，祭酒。”隨著參軍們恭敬的招呼聲，郭嘉上了樓，“篤……篤……”樓梯輕響，壹聲接著壹聲，越來越近，終於在門外站定。
　　孫策沒有轉身，只是指了指對面的坐榻。他知道郭嘉會來，但郭嘉會說什麽，他卻沒什麽把握。
　　郭嘉走到對面，將羽扇放在案上，提起衣擺入座，又將衣服整理好。孫策靜靜地看著郭嘉。郭嘉今天與眾不同，不僅僅是眼圈有些黑，腳步也有些虛浮，神情更是難得的凝重。如果猜得不錯，他昨天夜裏壹定沒睡好。
　　這麽說，他也不知道鐘繇會來？孫策回想著昨天鐘夫人派人來通報時郭嘉的神情，忽然輕松了些。
　　“和鐘元常談得太晚了？”孫策勾了勾手指，讓人為郭嘉準備壹壺參茶。
　　“談得很晚。不過……”郭嘉輕撫後腰，壹聲輕嘆。“最難消受美人恩，壹夜五次，超出我的極限了。”
　　孫策盯著郭嘉看了壹會，終究沒忍住，“噗嗤”壹聲笑了。郭嘉還是那個郭嘉，再正經也正經不到哪兒去。當然，他這句話也不僅是玩笑，背後別有深意。鐘繇突然出現與他無關，但是與鐘夫人有關。
　　“都說了些什麽？”
　　“他有兩個擔心：壹是王道能不能戰勝霸道？二是大王不信天命，打算用什麽收拾人心？”
　　孫策暗自感慨。果然姜是老的辣，壹眼就看到了關鍵所在。王道能不能戰勝霸道？理論上可以，現實中未必，至少沒有看到成功的例子。即使是技術昌明的二十壹世紀，也沒看到什麽真正的王道，打著民主旗號，幹著強盜勾當的倒是比比皆是。至於眼前，王道同樣步履維艱，僅從效率而言，王道遠遠不如霸道。
　　理論更是個大問題。他要引導讀書人務實求變，就要打破董仲舒以來的皇權天授論。可是打破壹個舊理論容易，建立壹個新理論卻難。難道說人民民主專政，實行選舉制？別說他不願意，就算他願意也不現實，以目前的技術條件和平均素質，誰知道會選出什麽結果來。
　　好吧，我就是不願意，我就是想過過皇帝癮，醒握天下權，醉臥美人膝。
　　“妳怎麽說？”
　　“走壹步看壹步。”郭嘉倒也坦然。“且不說王道能不能戰勝霸道未有定論，就算王道真的不能戰勝霸道，我們也可以事急從權，棄王道而用霸道。相反，霸道只能應急，不能久安，卻是已經證明了的。至於天命，也不用那麽著急，董仲舒上天人三策不也是漢興七十年後的事麽，何必急在壹時。孔子作《春秋》，為漢制法也是後來才知道的，高祖打天下的時候可沒人提。”
　　孫策會心而笑。郭嘉畢竟不是儒生，更接近法家門徒，很務實，先解決眼前的問題，再考慮長遠的事。鐘繇也有法家背景，同樣是個務實的人，應該能接受郭嘉的解釋。
　　“他怎麽說？”
　　“他要思量思量。”
　　郭嘉說完，聳聳肩，露出壹個妳懂的表情。孫策會心壹笑。這就算達成協議，只差走個程序了。鐘繇既然到了這裏，縱有千般疑問，也只能硬著頭皮向前。他隨即問起了另壹件事。昨天袁權提及，她請相士朱建平為袁衡相面，朱建平遠遠遠看了他壹眼，說他明年有小厄，說得他心中忐忑，壹夜沒睡好。
　　明年是建安五年，他二十六歲，正是歷史上遇刺身亡的年齡，不會是時空管理局要修復BUG吧？如果這只是巧合，那朱建平背後肯可能站著壹個人，故意來挑事，絕不僅僅是看個相這麽簡單。他必須把這個人揪出來，否則這根刺紮在袁氏姊妹心裏，會讓他很難受。
　　郭嘉倒是聽過朱建平這個名字，當下神情便有些嚴肅。“我派人去找朱建平，詳細問問。這人雖是個相士，卻有幾分真本事。鐘繇、荀攸就請他相過。他說荀攸雖然年輕幾歲，卻要將後事托付給鐘繇，當時我們都不相信，結果沒過多久，荀攸就因謀刺董卓事泄入獄了，險些送了性命。”
　　孫策這才想起來鐘繇和荀攸關系不是壹般的好，不免又多了幾分警惕。對荀攸，他從來不敢掉以輕心。
　　“大王，新年之後，還是回駐建業吧。”
　　孫策很驚訝。“有必要嗎？”
　　郭嘉臉上看不出壹點笑意。“不怕壹萬，就怕萬壹。以目前的形勢而言，就算將整個中原丟了，只要大王無恙，江南在手，我們都有機會卷土重來。可若是大王有點意外，那就不好說了。”
　　孫策啞然失笑，卻見郭嘉說得嚴肅，不免有些尷尬，也收起笑容。“妳先找到朱建平，如果他真這麽說過，過了年，我們就回建業。”
　　“喏。”郭嘉起身。“我這就去安排。”
　　孫策看著郭嘉匆匆出門，心中稍感詫異。他和郭嘉相知這麽久，還是第壹次看到郭嘉這麽緊張。身系天下安危，果然是壹點也不好玩。因為壹個相士說了壹句話就如此緊張，以後還能愉快的玩耍嗎？真要是時空管理局修復BUG，又豈是躲就能躲得掉的。
　　孫策出了門，扶著欄桿，擡頭看看天空。
　　沒有隕石，也沒有什麽從天而降的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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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建平名聲在外，並不難找，郭嘉的行動也很有效率，兩天之後，朱建平便出現在孫策面前。
　　朱建平年約四十，中等身材，壹身儒衫，相貌普通，只有壹雙眼睛比較亮。他盯著孫策看了很久，臉上露出幾分狐疑之色。
　　“看不清。”
　　“看不清是什麽意思？”郭嘉很不滿，聲音也大了起來。孫策擺擺手，示意他不要急。“妳是不是對袁夫人說過，我明年會有小厄？”
　　“說過。”朱建平坦然承認。“當時離得比較遠，原本不敢斷定，只是說可能。本以為就近能看得明白壹些，沒想到還是看不清，反而更模糊了。”
　　朱建平撫著頜下稀疏的短須，盯著孫策左看右看，神情疑惑。過了壹會兒，他突然若有所悟。“大王是不是修習道法？”
　　“練武習拳算不算？除此之外，我還向華佗學過壹套五禽戲，不過沒怎麽練，平時還是練拳。”
　　“易拳？”見孫策不解，朱建平連忙又解釋了壹番。百姓口耳相傳，孫策新創壹套拳法，是從易理化出，有人稱為太極，也有人稱為易拳，還有人稱為道拳、神拳的，名目不壹。
　　孫策點頭承認。他天天練拳，算是有小成。這套拳法先後經過鄧展、虞翻改編，又和許褚、典韋等人常年印證，已經比較完整了。
　　朱建平拱手施禮。“易合陰陽，陰陽不測謂之神，的確不是我能看得清的。大王身體康健，神完氣足，應該不會是因為疾病。大王坐鎮中樞，遠離戰場，身邊又有勇士保護，也不太可能是因為受傷。鬥膽言之，如果的確有壹劫，也應該是天劫。天機縹緲，非我所看破，還請大王見諒。”
　　“天劫？”孫策笑了壹聲，卻笑得有些勉強。這他麽可真是越說越神了啦，連天劫都扯出來了。
　　郭嘉說道：“可有禳解之法？”
　　朱建平盯著孫策看了又看，沈吟半晌。“既是天劫，只有齋戒可解。縱使是我看錯了，閉關靜養對大王總是好的。修道的事，我不太擅長，大王不防再請活神仙於吉看看。”
　　朱建平起身告辭。孫策又叫住了他。“王後果真有多子之相？”
　　“這個我敢保證。就算錯了，也是我相術不精。”
　　孫策似笑非笑，只是眼神露出幾分淩厲。“這麽說，我明年就算有小厄，也不會有性命危險，否則她怎麽可能有三女壹女？”
　　朱建平俯身拜倒。“大王面前，不敢妄言。我只能從面相上判斷她當有三子壹女，女兒最為尊貴。我也能判斷大王明年當有小厄，會不會危及性命，卻不敢說。至於合不合理，這就不好說了，相法從來不問合不合理，只問驗與不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