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八章 冠軍侯的格局

　　越國公胡大海被張希孟留在了身邊，沒有放他去領兵。
　　“那個老胡啊，我不是打壓妳，這不是殿下在這裏，我要是把妳派出去了，誰都會說拿殿下的安危冒險，而妳越國公坐鎮，殿下高枕無憂，誰也不會說三道四了。”
　　胡大海忙點頭道：“張相，我雖然不算老，但也知道培養年輕人的重要，更何況我現在還要督修烽火臺，我不會想不開的。”
　　張希孟微微頷首，這就是胡大海，壹個永遠心懷大局的人，說實話，在某些程度上，他比常遇春更加優秀……
　　“越國公，我問妳件事……妳知道忽必烈兩次遠征倭國，都遭到失敗嗎？”
　　胡大海怔了怔，道：“我聽說是遇上了風暴，也有人說他們蒙古人只能騎馬，不會坐船，兵敗也是咎由自取。”
　　張希孟微微點頭，又笑道：“倘若有朝壹日，讓妳領兵，自高麗攻擊倭國，妳有把握嗎？”
　　胡大海再度吃驚，他萬萬沒有料到，張希孟竟然會把高麗和倭國分給他，這份恩遇有點過了吧？
　　時至今日，大明的格局已經有了眉目……朱英是經略嶺南，隨後進軍雲南，湯和坐鎮湖廣，總領西南。
　　馮國用、馮國勝、傅友德、丁普郎這壹支南陽軍團的最終目標是西域。
　　還剩下的方向已經不多了，而大明朝最強的三位武將還沒有派出去。
　　胡大海覺得論起親厚程度，他比不了徐達，論起爭搶的本事，又弱於常遇春……很難撈到機會，專心修烽火臺，也是利國利民的好事，不爭就不爭。
　　人家心懷大局，卻也不是傻子。
　　但是張希孟卻說，要把高麗和倭國這個方向分給胡大海，也就是說，包括遼東在內，都是胡大海的努力方向，等於是把北線壹半交給了他！
　　這種事情開不得玩笑，而且張希孟說話，比老朱管用。
　　就拿經營高麗來說，眼下胡大海在山海關坐鎮，張希孟只需要把關鐸撥給胡大海，然後兩邊對進，攻取遼陽，隨後再出兵高麗，自然而然就是胡大海主持。
　　張希孟能從壹些小事著手，從容布局，最後水到渠成，連朱元璋也說不出什麽來。
　　尤其是有關軍務的事情，中書省也插不上手。
　　所以說朱元璋這個皇帝，自然是說壹不二，想幹什麽就幹什麽，想反對什麽就反對什麽……但是除了他極力推動的事情，還有他極力反對的事情，剩下的事情，還不都是張希孟做主了。
　　這些小技巧不足和外人道也，可大家夥也多少明白壹點。
　　“張相，俺身為武將，就是想沙場立功，立大功！似這般滅國之功，俺，俺也是求之不得啊！”胡大海激動地握緊拳頭，“張相，真不知道要怎麽感激妳！”
　　張希孟擺手，“不要說這話了，我安排誰，那也是出於公心。徐達和常遇春，這倆人也不是我能安排的，他們何去何從，必須聽主公的意思。而且以徐達的帥才，對付這倆小國，也有點牛刀殺雞。至於常遇春，他倒是壹柄神兵利器，可是在壹些細碎的事情上，他沒有妳仔細小心。每壹員將領都各有特色，互有長短。量才錄用，各得其所。我跟妳說得這些話，也可以和主公講，並沒有私相授受的意思。”
　　胡大海連連點頭，“我懂了，張相把事情交給我，那也要我能扛得起來，要是再跟忽必烈壹樣，兵敗倭國，只怕就要換人了。”
　　張希孟笑著點頭，“沒錯，就是這個道理。”
　　說服了胡大海，剩下的三位年輕將領，可就不那麽好安排了。
　　李文忠，朱文正，藍玉，全都迫不及待，想要搶奪這份功勞。
　　尤其是朱文正，他有率領騎兵襲擊上都的經驗，李文忠也指揮過幾萬人大軍，和元軍大戰，並且贏得非常漂亮。
　　相比之下，藍玉除了刺探情報，俘虜鐵鍋，並無直接統禦大軍的經驗，成了他最大的缺憾。
　　張希孟面對著三個人，斟酌了再三，沖著李文忠和朱文正道：“這壹次妳們擔任佯攻，把騎兵撥給藍玉五千，讓他深入大漠，痛擊元軍！”
　　倆人頓時瞪大眼睛，憑什麽給藍玉啊？我們比他差在了哪裏？
　　張希孟臉上含笑，讓他們坐下。
　　隨後張希孟拿出壹瓶蠔油，放在了兩個人面前。
　　“朱文正，李文忠，妳們知道如果沒有塞子，蠔油多少天會壞掉？”
　　這倆人面面相覷，“我們不知。”
　　“那如果是上面壞掉了，下面的能不能吃？要怎麽處理？”張希孟繼續追問，這倆人更迷糊了，完全是壹副茫然的模樣。
　　張希孟笑了，“這件事藍玉告訴了我，他說能保持差不多半個月，天熱的時候，會短壹些，要是到了冬天，兩三個月都不會壞。他還說就算壞了，只要把上面的清理掉，大約也是可以吃的。”
　　朱文正和李文忠用驚駭的目光看向藍玉，而藍玉則是靠在椅子上，選擇了戰術後仰繃著臉，凝重如山，不言不語，什麽叫冠軍侯啊！
　　朱文正和李文忠也不得不承認，這孫子確實比他們心細，連這點細節都考慮到了，他們確實是差了壹籌。
　　“這次就讓他占便宜了，但是下壹回可沒有這麽容易！”朱文正氣哼哼道。
　　藍玉不慌不忙，從容道：“張相，我這次領兵出擊，打算請張相授予獨斷專行之權，該怎麽打，要怎麽打，我都要自己說了算。還有，如果在作戰期間，需要其他兵馬配合，不管是誰，都要聽從我的調遣。軍糧軍需，要優先供給給我。戰場繳獲，也要歸我安排……”
　　“妳瘋了！”
　　李文忠直接開罵了，“藍玉，妳方才說的這番話，究竟違背了多少條軍規？妳自己不知道？妳還敢大言不慚，就算妳能打贏，敗壞規矩，也是大罪壹條！”
　　朱文正同樣冷笑，得誌猖狂，果然是狗肚子裝不了二兩酥油，尾巴這就翹起來了！
　　面對這倆人的質疑，藍玉依舊從容，他手上還有壹張王牌。
　　“張相，我知道鐵鍋之子，益王脫古思帖木兒的下落！”
　　張希孟不由得凝重起來，“當真？”
　　“確實，不但知道他，我還知道宋理宗頭骨的下落！”
　　此話壹出，李文忠和朱文正都沒法淡定了，齊齊看向藍玉。宋理宗的頭骨可是大大有名，趙宋滅亡之後，有惡僧盜墓，南宋皇陵遭了殃，其中最慘的就要屬宋理宗，他的腦袋被人從屍體上砍下來，然後又壹劈為二，還給做成了酒碗。
　　而在隨後的幾十年裏，這個特殊的酒碗在元廷貴胄中間不斷流轉，每逢宴會，都有人拿出來炫耀。
　　趙宋壹朝，雖然丟人現眼，堪稱恥辱。
　　但是以頭骨做酒器，還被把玩幾十年，到處炫耀，也著實丟人過了！
　　堪稱奇恥大辱！
　　這事張希孟是知道的，並且讓人查找，只可惜在大都沒有找到，拿下上都之後，也沒有找到。
　　在原本歷史上，朱元璋是花了很大心思，四方查找，才最後弄到手，入土為安，算是對得起老趙家了。
　　而這壹次鐵鍋壹家都被俘虜了，元廷重臣也被抓了大半，酒碗還是找不到，張希孟都有點氣餒了，卻沒有料到，藍玉居然說他知道。
　　“妳又是從哪裏聽來的？”
　　藍玉道：“是從觀音奴那裏聽來的，前幾天我去功德營，尋找向導。有不少人都報名，其中還有鐵鍋在內。”
　　李文忠和朱文正都必須用力繃住，才沒有笑出聲，這都是什麽世道，凈出些稀奇古怪的事情！
　　張希孟道：“妳讓鐵鍋當向導了？”
　　“沒！”藍玉笑道：“要是知道他隨軍出征，我怕不用找元軍，他們就會主動殺過來。”
　　藍玉又道：“其實我也知道，鐵鍋是害怕了，上次也速給他下藥，他最擔心那些人弄死他，所以想立功，想離開功德營，讓他幹什麽都行，哪怕滅了大元朝也在所不惜。”
　　“我沒答應，但是我出了點錢，買了幾頭羊，又準備了不少美酒，請功德營的人吃了壹頓。我是想著勸解幾句，告訴他們，既然進了功德營，就別耿耿於懷，老想著以前的事情。”
　　聽藍玉這麽說，朱文正忍不住笑道：“還行，妳小子還挺有心的？為了收買那幾個向導的心，妳可真舍得啊！怎麽沒請我們吃過飯？”
　　藍玉翻了翻眼皮，根本懶得搭理他，而是繼續道：“張相，很湊巧，觀音奴那天五十歲生日，也先帖木兒跟我說了，我就切了壹條肥嫩的羊腿，又拿了壹壇子酒給他。還跟大家夥說，唱歌跳舞，給他祝賀生日。從今往後，不管是誰，只要過生日，都要慶賀壹下，至少給發個紅皮雞蛋。”
　　張希孟點頭，“妳這事做得很有格局。回頭以我的名義下令，把這個變成功德營的規矩。”
　　藍玉很高興，又道：“張相，妳猜怎麽著？觀音奴拿到了酒肉，竟然哭了。他說自己上個生日，有好些賓客登門，其中就有人拿出了宋理宗頭骨的酒碗，當眾炫耀。如今他壹個階下囚，不但沒有死，頭顱也沒有被做成酒器。還能吃上酒肉，慶祝生日。他說終於見識了什麽是華夏，什麽是蠻夷，他服了！心服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