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居壹品

三戒大師

歷史軍事

  數風流,論成敗,百年壹夢多慷慨。   有心要勵精圖治挽天傾,哪怕身後罵名滾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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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三八章 沒問題

官居壹品 by 三戒大師

2018-6-27 16:21

  李時珍也不跟他客氣,冷冷盯著沈默寫下壹張欠條,看到落款的名字時,不由道:“沈解元?”
  沈默擡頭望向他道:“先生認識在下?”
  李時珍竟然向他拱手施禮道:“北上之前,在下曾在胡中丞帳下聽用。”
  看著李時珍給自己施禮,沈默竟有些受寵若驚,這可是皇帝賜宴時都沒的感受,便道:“既然都在中丞帳下待過,您能不能給打個折?”
  “不能。”李時珍想也不想地搖頭道:“妳要是出不起,就找妳嶽父要,反正是他閨女,不能不掏這個錢。”
  沈默苦笑道:“我本來就是這麽打算的……”
  李時珍不禁莞爾道:“解元郎說的坦誠,那我也照直說,我李時珍雖然是個看病的,但也知道是非,您幫著胡中丞擔下天大的幹系,保著浙江沒有亂起來。對於您的義舉,在下是十分欽佩的。”
  “那還不便宜便宜……”順竿爬壹向是沈默的必殺技,就算不能得逞,也能迅速拉近關系。
  “我可以壹分診金都不收妳的。”李時珍搖頭道:“但是妳不掏這個錢,就是為富不仁了。”說著壹指滿地的災民道:“妳可以怨我逼妳,但請妳看看我為什麽要這樣做?從去年臘月十二地震至今,沒見朝廷有壹粒米,壹兩銀發下來,他們在饑寒交迫中捱過了嚴冬,餓死凍死的人比地震中壓死的還多!萬般無奈之下,他們連預留春耕的種子都吃光了!要是災情還得不到緩解,恐怕不等瘟疫降臨,就已經全部餓死了!”
  沈默心裏這個哭笑不得啊,他字據都立了,還反悔個什麽勁兒?不過是習慣性的套下近乎,等著對方讓步,自己再表現壹下大度罷了。卻沒料到這位李神醫卻如此不通世故,只好自認倒黴,訕訕道:“我就是隨便說說……”
  李時珍這才不跟他壹般見識,走到災民們中間,老百姓們已經聽說李神醫要走,不知道是誰帶的頭,便壹片片的給他跪下,就連那些傷號也在親人的幫助下,向他表達壹份謙卑卻真摯無比的謝意。
  李時珍趕緊團團壹躬道:“諸位鄉親,我要跟這位大財主去給大家買種子和藥了,妳們暫且等些時日,李某去去就回。”
  ※※※
  五日後,驛馬奔回北京,正好是城中鑼鼓齊鳴,歡天喜地大報喜的時候,壹隊隊遊街歡慶的人流,將北京城的交通都阻塞了。
  沈默壹行人被擋在前門外進不了城,李時珍又拉下臉道:“南倭北虜愈演愈烈,華中又遭了大地震,全國都在死人,也不知有什麽好快樂的?!”
  這壹刻,沈默分明看見壹位憤青,而不是神醫,只好小聲道:“他們寒窗苦讀不容易,今日好容易熬出頭,些許狂放還是可以理解的。”
  李時珍點點頭,竟然憋出壹句道:“貪官生涯開始了……”
  沈默這個汗啊,苦笑連連:“您也不能壹竿子打翻壹船人啊?”
  “洪洞縣裏本就沒好人!”李時珍冷笑道:“拿我接觸最多的縣令為例,大明給的年俸是四十五兩銀子,可哪個縣令不是錦衣玉食,奴仆成群?光那壹房房的嬌妻美妾,就不是這點官俸能養活的!”
  沈默無語了,他發現再說下去,兩人就徹底沒法溝通了。現在還得指望他給若菡看病呢,哪能得罪這位祖宗,便順著他道:“這是個大問題,不過您壹個大夫,我壹個舉子,生氣也是白生,咱們還是繞個道,從崇文門進去吧。”說著便伸手去牽李時珍的馬韁,竟然壹把抓了個空,神情恍惚片刻,才定定神,重新抓住馬韁道“走,咱們走吧。”
  李時珍本來還沒批判過癮,但見沈默狀況不對,稍稍壹想便明白了緣由,再不忍心和他拌嘴,便住口跟他走了。
  好容易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回到客棧時已經是過午時分了,留守的鐵柱聽見動靜,出來壹看,登時大呼小叫道:“大人,中了!連中五元啊!”衛士們呼啦壹聲圍上來,又是作揖又是鞠躬,七嘴八舌的向他道賀,比自己娶了媳婦還高興……
  這是真的高興啊!要知道這些人的命運依附在沈默的命運上,固然沈淪時可以做到不離不棄,但誰又願意自己主子壹輩子走背字呢?當然是越風光越好了。
  沈默壹聽說又中壹元,自己都有些意外,當然更多的是驚喜了,只是壹想到李時珍對官員的惡感,那股興奮勁兒便不敢表露出來。
  看他憋著,李時珍噗哧壹笑,拱手道:“恭喜啊!妳有個好嶽父,用不著做貪官,就好好當個父母官,為官壹任,造福壹方吧。”
  沈默哪有心情謙虛,點點頭道:“先看病人吧,壹去十多天,也不知怎樣了。”便翻身下馬,領著李時珍往西廂房去了……其實他看到衛士們這個高興勁兒,就知道若菡應該沒問題。
  但當看到若菡本人時,還是吃了壹驚……只見她的皮膚也有光澤了,氣色竟然比走的時候還要好壹些呢,雖然還是昏迷不醒。
  ※※※
  “雪蓮養榮丸。”李時珍拿起桌上壹個青花瓷的藥瓶,打開壹聞道:“胡太醫的看家寶啊,宮裏的嬪妃青春常駐,就靠這個了。”
  “美容養顏的東西?”沈默吃驚道:“他還跟我說是延年養命的呢。”
  柔娘端來水,李時珍挽起袖子,洗幹凈雙手道:“倒也不是騙妳,這東西溫潤滋陰,正好調和著殷小姐體內的陽熱之氣,使其壹時不得發作。”說著哂笑壹聲道:“不過沒必要用這麽好的東西,隨便抓點滋陰的藥就行了,太暴殄天物了。”心說是不是像我壹樣,宰冤大頭啊?他這倒是冤枉人家胡太醫了,老人家給貴人們看病,向來是只重療效,不計成本的,所以對那些便宜藥,腦子裏根本沒印象。
  “無所謂,不是還能美容養顏麽?”沈默呵呵笑道,若是若菡醒來,發現像原先壹樣漂亮,肯定會高興壞了……那是多少錢都買不來的。
  李時珍笑笑,便開始診病,他不像壹般大夫那樣,只把把脈就下結論,而是望、聞、問、切,壹步不落,都十分的仔細認真,足足半個時辰才算完事,招手示意沈默,到外間去說。
  壹出來,沈默趕緊讓人奉茶,賠笑道:“您辛苦了。”
  李時珍看他壹眼,似笑非笑道:“不辛苦,這麽高的診金,我得仔細點。”
  “啊……”沈默沒想到是這個答復,不由張大了嘴巴。李時珍這才呵呵壹笑道:“世之醫、病兩家,鹹以脈為首務,不知脈乃四診之末,謂之巧者爾。上士欲會其全,非備四診不可。”
  “哦……”沈默擦擦汗道:“那麽四診之後,您有所得了嗎?”
  “當然。”李時珍清聲道:“殷小姐的癥狀是少汗頭昏,口幹,幹咳痰少,舌紅少苔,脈細數;病因只為外感風熱,本應該滋陰解表。然日久病癥變化,本應觀其脈證,知犯何逆,隨證治之,但是庸醫亂用藥物,加上憂郁傷神、心氣耗傷,營血暗虧,雪上加霜,終於被壓垮了。”
  “能治麽?”沈默對那些術語壹點興趣都沒有,他只想知道這壹個問題,如果再得不到肯定的答復,那可真是走投無路了。
  但李時珍是淩駕於太醫之上的逆天級大夫,只見他撚著胡須,很淡然道:“能!”
  說完好壹會兒,卻見沈默仍然巴巴地望著自己,不由奇怪道:“妳看我幹什麽?”
  “沒有‘但是’、‘然而’、‘不過’之類了嗎?”沈五元壹著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當然沒有了。”李時珍朗聲笑道:“十五萬兩銀子呢,就是上了黃泉路,我也給妳拉回來。”
  “怎麽治?!”沈默感到自己的心臟快要迸出胸腔壹般。
  “妳先把這個喝了。”李時珍不知從哪裏變出個葫蘆道:“全喝光,不然這病沒法治。”
  沈默滿是疑竇的接過那葫蘆,打開壹聞,壹股馥郁的果酒香味,不由道:“先生妳讓我喝酒作甚?”
  “讓妳喝妳就喝,哪有那麽多為甚?”李時珍皺眉道:“快點。”
  如果換了別人,沈默是決計不會喝的,但李時珍這塊金字招牌太亮了,所以沈默咕嘟咕嘟的便將那酒全喝下了去,末了打個酒嗝道:“我覺著……我醉了。”說完便軟軟醉倒在椅子上。
  鐵柱他們見大人倒了,立刻沖進來,七手八腳的扶住,怒目而視李時珍道:“不知道我們大人不能喝酒麽?”
  “笨蛋,我是在救他。”李時珍板著臉道:“快把他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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