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刑臺

　　余慈略有怔忡，隨後恍然。
　　也對，五嶽真形圖再怎麽神通廣大，也無法影響到億萬星辰的亙古無休的運轉。余慈修煉天垣本命金符，正在寄托星辰、並“移宮歸垣”的階段，以本命星辰定位，輔以四方天象，自然是什麽禁術也遮掩不住。
　　如此，好處自然是十分明顯，面對這種超大規模的符禁、陣禁之法，身陷其中，很難得出全面的認知，如今有壹個不受幹擾的全局視角，若再利用大衍圖陣這樣的法器，推演起來，必是如虎添翼。
　　這裏似乎能夠做壹做文章……怎麽回事？
　　余慈心頭猛地壹揪，耳畔仿佛是千百柄刀劍齊齊出鞘，破空尖鳴，本應清越的振音，匯聚不分，便如壹道排天大潮，轟然而至。
　　隆隆之聲裏，剛剛與星空建立起的聯系，轉眼給沖得七零八落，四象三垣的星域再也無法感應，只有本命星辰那壹線聯系，還能艱難維持。
　　似乎是對這道堅韌的連線十分不滿，排天大潮般的嘯音更強，勢頭更猛。余慈便覺得心神搖動，胸膛幾乎要被劇烈跳動的心臟撞開了。
　　余慈懷疑下壹刻他就會心臟炸裂地死掉，倏乎間又感到腳下不對，也顧不得別的，身形急退。
　　地層轟然震動，土石炸開，就在他眼前，壹座高臺拔起，若不是他退得早，此時必是被頂個正著。高臺至少高有數十丈，使得余慈就是仰斷了脖子，也無法看到臺上情形。
　　可緊接著，就有汙濁血光自臺上奔流而下，染赤高臺，其蔓延扭動的紋路形成了無數符紋，而在其央，曲折環繞，最終竟形成壹只豎立的血色巨眼，盯視過來。
　　“這玩意兒不好惹……”
　　余慈心中剛壹閃念，就發現事情糟糕，被巨眼壹照，他竟是全身不受控制，被壹股大力扯著，直落向高臺頂部。
　　轉眼腳踏實地，也算登高望遠，余慈赫然見到，這壹眨眼的功夫，這處天地，竟是密密麻麻立了不知幾千幾萬個類似的高臺，每個高臺之間，相距約壹裏，壹直延伸到視野的盡頭，如同連片的墓碑墳塋。
　　腳下粘乎乎的，低頭去看，高臺地表，果然就是那沖下的汙濁血光的源頭，此時已經臺上已經完全泡在血流中，腥氣撲鼻。
　　他想浮起來，又哪做得到？
　　努力安定心神，遊目四顧，余慈倒是看到了熟人：與他緊鄰的高臺上，就是妙相，此時美尼姑不再為天魔所擾，可這情況似乎要更糟壹些。
　　兩人目光碰在壹起，那邊似是說了什麽話，可余慈完全聽不到。
　　無奈之下，扭頭再看，剛剛還模模糊糊，找不到蹤影的軻憂，就在與他相隔五裏的高臺上，此時紫光貫體，像壹個詭異的大燈籠，正是全力掙紮的樣子，可是，沒有半點兒用處。
　　見軻憂都如此，余慈幹脆就熄了類似的心思，手中已到了爆發臨界點的上洞真霄辰光感應神雷符，也暫時按住不發。
　　這時，他感覺到另壹邊光芒有異，回過頭，便見了那壹片連天業火。業火中同樣是高臺林立，彤紅的火焰甚至遮掩不住其上大睜的血眼，或者是因為這個緣故，即便業火聲勢依舊不小，卻莫名讓他覺得有些受壓制而變弱的樣子。
　　正驚訝之時，壹個聲音驀然響起，如洪鐘大呂，震蕩天地：
　　“森羅冥獄神禁，三千神鬼刑臺！”
　　音波掃過，千萬高臺嗡然齊鳴，生成的巨大聲響，簡直要把余慈五臟六腑外加腦漿全都顛倒沸騰。因痛苦他不由彎腰，卻看到臺上的血水也在沸騰，且就在這片咕嘟滾沸的血色氣泡中，有東西慢慢升起來。
　　余慈也顧不得濃重的血腥氣了，他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努力擡眼，盯著高臺血水中央。
　　升起來的東西，長柄曲刃，烏光帶血，殷殷震鳴，是壹把看起來就無比鋒利的長刀。此時長刀倒豎，其刀柄尾端，竟是壹顆猙獰的鬼頭，鬼臉正面朝他，面目漆黑，陰森僵冷，鬼眼透著綠色的光焰，只壹掃過，就讓人身上發寒。
　　吃這鬼眼壹照，余慈心中莫名有些發緊，忍不住就想往鬼眼裏瞧，至此如何不知這是壹種懾心之力？當下立刻鼓動天龍真意，猶自覺得不太穩當，幹脆又用上了佩戴的還真紫煙暖玉，如此內外交並，果然心頭壹松，鬼頭依舊詭異，卻再無法給他最初的那種感覺。
　　雖然腳下被血水陷住，可壹旦擺脫了鬼眼的懾心術，余慈還是立刻拿出防禦的架勢，七星劍入手，直對鬼刀。
　　可是鬼刀除了拿鬼眼盯他，自身殷殷震鳴之外，再沒有別的動作。
　　倒是另外壹個高臺上，有尖鳴聲入耳。
　　余慈視線飛快地偏移壹下，虧得修為長進，眼神敏銳，見是妙相另壹邊的高臺上，竟是同樣有壹把鬼刀，鬼刀之前，是壹個若隱現在的影子。
　　稍壹怔，余慈就反應過來：臺上是域外天魔，這玩意兒竟然也被束縛在高臺上！
　　他視線連轉，果然如他所想，除了這兩處，妙相那裏、軻憂那裏，都有壹把形制完全壹致的長柄鬼刀，自高臺血水中浮上來。只不過，和域外天魔那邊不同，他們面前的鬼刀，都還沒有動作。
　　至於沒有人的高臺上，則是什麽都沒有。
　　再看域外天魔那邊的高臺，鬼刀已經劃了壹道弧線，無聲提起、嗡然下落。
　　嘶聲怪響，刀鋒之下，剛剛還讓妙相頭痛至極的域外天魔，其身影被壹刀切斷，這時它才來得及發出壹聲尖銳厲嘯，可隨後，就嘭然散化壹團煙氣，盤繞在鬼刀之上，轉眼又被鬼頭吸納進去，最終不見。
　　余慈有些頭皮發麻：“既斬又吃……這就是森羅冥獄神禁？”
　　念頭剛轉至此處，他驀地發現，自家眼前這柄鬼刀，驀地生出壹層煙氣，就像剛剛斬殺了域外天魔，所呈現出來的模樣。
　　這壹瞬間，刀柄鬼臉上，那對鬼眼中的綠芒倏地轉暗，卻又化為莫測的幽光，壹眼看去，那邊的鬼刀便似扭曲了壹般。微微恍神，再看時，又哪是鬼刀，分明就是……
　　逝水劍？
　　無可言喻的情緒從心口沖出來，頂上天靈，卻在還真紫煙暖玉的氤氳紫氣中消融，更有天龍真形長嗥示警，余慈也就是壹個恍惚，很快明白，卻忍不住勃然大怒：
　　“滾妳的蛋！”
　　被鬼眼中驟然增強的異力擊中心底禁忌，余慈本能揮劍相向。七星劍上七星，轉眼熄滅了六顆，壹劍之力，已經是他當年還丹初階時的十六倍，他也不管什麽用劍之理，揮劍橫掃。
　　劍氣排空，那倒立的鬼刀終於提起，輕若無物地畫了壹道弧線，從劍氣中切過來，犀利寒意，透膚而入。
　　死亡的氣息撲面而來，對險被怒火燒毀了理智的余慈而言，便如壹桶冰水，迎頭澆下。
　　明知是陷阱，怎能硬往裏跳？是了，剛剛受業火的侵襲，怕是余毒未靖……
　　余慈心思變化，因憤怒而蠻橫滯笨的劍勢倏化輕靈，霧化劍意精於入微變化的優勢盡顯，竟然在這壹線之間，化為無瑕劍圈，錚地壹聲響，將鬼刀封了出去。
　　可刀上的力量簡直是如山嶽壹般，透過無瑕劍圈傳導至身上，只壹下子，余慈全身都麻痹了，若鬼刀回頭再斬，他必死無疑。
　　然而，鬼刀壹擊無功，卻又退回原位，依舊倒懸，鬼臉朝向這邊，殷殷震鳴，沒有了後續動作。
　　余慈的腦子徹底清醒過來，已出了壹身冷汗：
　　“為什麽不再斬？”
　　“安心定神，不要給斬鬼刀可趁之機！”
　　妙相獨特的嗓音突然響起，觀其震蕩微妙處，就是獅子吼壹類的音殺，可在余慈耳中，卻如蚊蚋壹般，不細聽，根本聽不清楚。
　　余慈愕然回望，卻見妙相望向這邊，唇齒開合，顯是在講話，只是有些吃力的樣子：“神鬼刑臺，內聚斬鬼、殺神兩類法刀。斬鬼刀破虛擊弱，專攻臺上目標的弱點，壹旦斬殺，中者神魂法力均為此刀所攝，借此蓄力，再擊斬下壹目標；殺神刀卻專斬目標最強點，以強破強，卻需要斬鬼刀蓄力到壹定程度，才能發動，壹旦出刀，傳說連仙佛都能斬殺……不要再給斬鬼刀蓄力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