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挪移之術 根腳之疑
問鏡 by 減肥專家
2023-4-22 10:51
自從得了余慈指令,朱文英雖不知其意義何在,仍是依言認真準備。兩天之後,趁著裏面窮奇再壹次脫崗,蒙了面目,正式潛入移南園救人。
畢竟是壹處公眾所在,園中防護幾等於無,再加上壹分運氣,前半途相當順利,唯壹壹次出手,就是將與萬全同處壹室的守衛擊昏,奪了人出來。
但好運氣到此結束。
窮奇絕不是真的蠢貨,以大妖對生靈氣息的敏銳感應,整個移南園其實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就算他正趴在女人身上也壹樣。
他大吼壹聲,就那麽赤著身體,破屋而出。人未至,兇悍暴烈的氣息已撲面而來。
朱文英與窮奇相比,修為上肯定有差距,然而重器門的傳統,從沒有真正拿修為說事的。稍壹感應,就知不敵,朱文英卻並不慌亂,騰出右手虛握,便有壹桿長約四尺的短標槍憑空呈現,隨後她振臂投擲,破空無聲。
如此法器,實在少見。窮奇外表粗魯,心裏足夠狡猾,閃身就要避開。哪想到標槍至半途,便有電火爆射,扭曲的電火有如巨蟒,在虛空中蜿蜒躥動,鎖定他的氣機,硬纏上來。
電火殺傷且不說,與之相對應的雷爆之音,當真是震耳欲聾,音波激震之下,華嚴城的總體防禦禁制都給驚動,相比之下,前幾日園中私人尋仇的爆響,簡直就是蚊子哼哼。
響聲壹過,差不多全城都騷動起來,壹時間,華嚴城中不知亮起多少道遁光,那聲勢連窮奇都呆了下。
此時他掙脫了電火巨蟒的捆縛,再想著抓住目標,卻見虛空中閃亮起比電火還要燦爛的符法靈光,那蒙面女修周圍,壹圈符紋分形閃爍,搭成了玄妙的圖案,但她本人並沒有什麽明顯的動作,倒是臂彎裏昏迷不醒的萬全身上,莫名覆上壹層貼身軟甲,分明還是女式的。
軟甲上似乎也有符紋流動,與虛空中已成型的符陣交接,又是靈光沖擊,萬全就在這燦爛的光華之下,憑空消失,形影全無。
虛空符陣隨生隨滅,那蒙面女修卻還留在這裏,想來是符陣承載有限的緣故。
另外,這是虛空挪移之術?
窮奇噝了壹聲,如此符法,已經超出了法術的範疇,進入了神通的層面。
他不傻,也許世上很多宗師人物,掌握此法,但就是四大門閥,怕也無法輕易做到讓區區壹個還丹上階,隨時隨地發動的地步。
他讓蒙面女修這壹手給驚了,可是話又說回來,在眼皮子底下,讓壹個重傷垂死的人逃走,和重重挨了壹耳光也沒什麽區別。
情緒流過,戾氣充斥胸膛,此時雖是四面人聲湧動,他也沒有回避的意思了,看蒙面女修,鎖了氣機,他切齒而笑,隨即發力前沖。
朱文英面對赤條條沖過來的兇戾大漢,毫無懼意,只壹晃,另壹桿標槍入手,卻不急著投擲,持在手中,蓄勢待發。
可也在此時,耳邊聽得壹聲低叱:
“回去!”
伴著叱音,窮奇和朱文英都是壹怔。便在此時,虛空中暗影倏閃,朱文英面上壹涼,蒙面巾已化成飛灰,顯露本來面目,至於窮奇,則是被人硬按下去,斜栽進下方的花池裏,沾了壹身淤泥。
受到如此對待,窮奇竟是哼都沒哼壹聲,只是在水中重重壹擊,濺起大片水花,權做撒氣之用。
蒙面巾已被揭去,朱文英倒是沒有再徒勞遮住面孔什麽的,只是將防禦的架勢擺得更緊,盯著那突然現身的美婦人。
這是花娘子。
混亂之後,該來終於都來了。余慈本是不緊不慢地和白蓮壹起出來看風景,但見到半空中那已經不再遮掩面目的女修,臉上便是劇變。
“怎麽回事?”
遠遠聽到聲息,扭頭又看見余慈那真切無比的驚怒表情,朱文英不屑回答,雖是如此,雙方的態度卻是遙空配合得天衣無縫。
有這個就好說了,花娘子會因為壹個垂死奴仆的去留,直接撕破臉嗎?縱然這奴仆後面牽扯到幾個極其重要的人物?余慈期待花娘子的反應。
不過,在此之前,於情於理,他都要先擺明壹個態度,瞬間的驚怒之後,他又恢復了冷臉:“有誤會?”
沒人答他,包括朱文英也是如此。如此態度,明眼人壹看,就不是正常的主仆關系。
此時四面遁光將至,花娘子卻是璨然壹笑,先壹步飛下來,朱文英緊隨其後,都到了余慈這邊。
花娘子笑盈盈地詢問:“九煙大師,這壹位……”
“文英是我結識的壹位前輩,贈來的家人,性情是極好的。”
以九煙的性格,勢必不會說出太軟的話,余慈點到為止,很好地表現出壹個不知情,但本能護短的態度。也多虧當前窮奇被花娘子勒令隱身,否則壹來二去,真可能杠上。
花娘子仍是笑吟吟的,見不出什麽怒色:“如此標致的美人兒,性情自不會差了。不過剛剛這事兒……”
她似乎怕余慈不知究竟,三言兩句將事情經過道出,隨後聲音又壓低了些:“九煙大師這兩日壹直盡心竭力,與白蓮師妹煉制香料,當是不知,事涉之人,正是我說過的,寶蘊的弟弟或情郎……”
這裏挑撥離間的味道就很濃了,所以話裏露出的不是心思,而是態度。
余慈很好地做出反應,壹驚扭頭,低喝道:“文英?”
朱文英不會拆他的臺,但也懶得做戲,保持端正的站姿,壹語不發。
余慈就順水推舟,維持著冷臉,轉向花娘子道:“這事兒我回去會查個明白……告辭!”
他壹拱手,拂袖而去,幹脆利落,朱文英自然跟在他後面。花娘子也未阻擋,稍壹欠身,任他離開。
見二人身影不見,花娘子纖長的手指在自家朱唇上輕點,覺得很有趣兒:“明明都要過關了,這人怎的又多了嫌疑?虛空挪移之術……還是以符箓發動,白蓮師妹,妳可知是哪壹家?”
白蓮保持沈默,但微蹙的眉心,顯出她也在思考。
所謂玄門精於符,魔門精於術,釋教精於咒,儒宗精於意,雖不能說是鐵律,但也具有普遍性。花娘子和白蓮的思路,自然都往玄門方向靠,不過越是這麽想,選擇的余地越少,像八景宮之流,又怎麽可能和九煙這等人搭上關系,並贈以美婢……這不合情理。
沈吟片刻,花娘子見飛來的修士越來越多,不得不暫時中止思路,用出她八面玲瓏的本事,前去安撫。
這事兒沒說的,肯定要先吃個悶虧,否則就是和九煙撕破臉,那樣可沒有半點兒好處。
白蓮不適合在這種場面出現,就先回了丹室,不過並沒有繼續研究如何制香,而是考慮今日之事。但也就是小半個時辰後,花娘子闖了進來,打斷了她的思路。
“有線索了。”
花娘子唇角微翹,心情倒還不錯。她在外面招呼,也不是白做的,正好趁著人多嘴雜,收集信息。在華嚴城,只要她有心,什麽消息打探不出來?
“長青門裏傳出,那文英確是四天前剛到城中,自己找上門去,甘願為婢。她投擲標槍這手,相當有趣兒,有人曾在北方四城見過,印象深刻。那是壹個叫重器門的門派……記得麽?”
“重器門?”三個字在白蓮唇齒間流動,這個名字,花娘子曾經提過壹回。
“近十年冒出來的,風頭最勁的新興堂口,招兵買馬非常嚴格,但凡加入,都會贈予壹套符紋重甲,主要勢力範圍在無拓城壹帶,與天奪宗不甚友善。其門中有壹種多人同使的符陣,其功能就是中短距離虛空挪移。”
花娘子在北荒多年,對此地的大勢,了若指掌,但在千千萬萬個堂口中,她能註意到重器門,卻是因為別的緣故:“重器門曾參與劍園之事,其門主更是直趨界河源頭,據說是壹直堅持到最後,但具體的消息,離塵宗把得很嚴。”
白蓮不說話,等著花娘子後面的消息——她深知這壹位的性情,若不是弄得周詳,又怎會說出來?
果然,花娘子笑道:“重器門中,有壹位女修,常年著軟甲,戴雷公臉面具,為門主親衛,精於符箓,名字便是文英。而此人,幾日前曾經進出過豐都城的圓光閣。”
圓光閣如今是誰的落腳地,白蓮自然知道。
花娘子也沒講完:“圓光閣那裏,湛水澄早就離開,如今那裏不過是她的壹個侍婢,據說是專門等著九煙出關。嗯,我有沒有說過,九煙和湛水澄的交情……至於湛水澄,在北荒地界,停留過兩個地方,壹個是豐都城,另壹個,就是無拓城!”
湛水澄,蕊珠宮。
室裏壹時靜下,良久,白蓮終於開口,聲音輕淡,話題卻是遠去萬裏:
“菩薩和羅剎神主都曾言道,太玄魔母是十數劫以來,最解悟天道教化之人,所擇弟子如羽清玄、湛水澄都是天縱之資,驚世之才。與蕊珠宮沖突,若不是因緣巧合,早埋壹顆棋子,當年恐怕就讓羽清玄就勢登入地仙境界,遂了太玄魔母的心意。如今羽清玄傷勢將愈,便是大劫法,也能有地仙的威脅。”
花娘子臉上壹貫恣意的笑容收斂:“菩薩法眼無差。”
白蓮想再說點兒什麽,但最終只是道:“事涉蕊珠宮,我們不能用力太過。”
“若是能在九煙下點兒功夫,就像當年在蕊珠宮……也不錯的樣子啊?”
“九煙非常人。”
“能讓湛水澄另眼相看的,怎麽也不是凡人。師妹覺得如何?”
白蓮不答,反問回去:“師姐怎麽想?”
“不外乎七情六欲。”
花娘子逐壹屈起纖指:“他不要香料配方,這兩日對制香也不甚癡迷;沒有要步虛術,可能是自有準備,也可能是看不上眼,這個可以嘗試;至於玄真凝虛丹,雖然他是收了,可看這幾日,他也不像是真正壽元將盡的樣子。妳那邊如何?”
“不見得有什麽色欲,倒是忌憚戒備的心思居多……也太多了。”
“哦?”
花娘子知道,白蓮天資獨具,又由大黑天佛母菩薩親傳“無垢蓮華”法門,曰“生於汙泥中,妙開潔凈花”,修煉到極處,但凡是針對她的壹切微毫念頭,都瞞不過她的感應。
白蓮如此說,自然是能信得過的。
“他對妳的戒心很重……莫不是心裏有鬼吧。”
花娘子笑吟吟道了壹句。若九煙是這般態度,想要拉攏就比較困難了。概因她們這邊能給的,蕊珠宮壹樣能給,當然,也不是不能做,只是付出的代價,未必值得。
相比之下,倒是另壹位,更惹人關註:
“那陸素華前日回絕了師妹的面議之請,此時卻是在哪兒?”
北荒之事,不過枝節爾。教中大事,解決的根子,還是在南國。
※※※
“做得不錯。”
余慈對朱文英的應變能力、決斷力都很滿意。能想到用虛空挪移之術,先壹步將萬全送回,更是心思縝密,準備周詳。
萬全還在昏迷中,看上去奄奄壹息,寶蘊見此,全然忘了壹切,撲上去察看,余慈很清楚,那天河祈禳咒,已經快被萬全用到了骨子裏,雖然以其修為,還遠遠引不動天上星力,但在余慈的許可下,他卻能借助承啟天中轉,所以,小夥子到現在為止,還沒有性命之危。
倒是余慈這邊,必須要調整心態了。
他必須要小心,不只是小心移南園那邊,更要小心陸素華。
將寶蘊、萬全這兩個敏感人物搶在手裏,就是個純潔無瑕的嬰兒都要被懷疑,遑論是他?
將兩人接來,就要有給陸青做擋箭牌的覺悟。
這時,寶蘊或是見萬全昏迷太久,心下惶恐,忽地跪行過來,拽著了他的褲腳:“煙爺,請您救他壹救。”
余慈還是首度見她如此不顧尊嚴,伏低做小,可心中只有苦笑:
救誰?且不說如何去救,救了萬全,妳的性命還要不要?
這話自然不會說出來,但余慈還真要感謝寶蘊,給他壹個機會。又看了眼朱文英,現在是透露訊息的時候了:“這段時間妳且小心些,折磨這兩人的魔頭,可不是好相與的。”
朱文英用奇怪的眼神回敬:“魔頭?”
壹語既罷,她忽地醒悟,面色轉為嚴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