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8章 血海翻瀾 堅城利炮
問鏡 by 減肥專家
2023-4-22 10:52
剎那間,乾坤挪移,天地倒換。
源於“離幻天”投影的暗紅色彩,在萬魔池的幽暗背景下,再也算不上醒目,甚至被錯亂的光線切割得零零落落、散在夜空血海之間,乍看去倒是被哪個廚子切了絲,只待下鍋翻炒。
余慈可以感受到,對面的沖擊力驟然下滑,便如最初神意穿入時壹般,深陷進泥沼之中,舉步維艱。只是當時不過是神意壹縷,如今卻是將大半個“離幻天”的法則投影都陷了進來。
這就是法則體系差異帶來的效果了。
余慈心神陷入照神銅鑒所化的“明月”之中,看那血海幽夜中,只能勉強稱之為“雛形”的法則體系,在“離幻天”投影的沖擊下,壹層層崩裂,可這又有什麽用?
萬魔池的源頭紛雜,比如這大海似的血漿,源於太陰血煞;海面上下無數魔頭,絕大部分受天魔法門染化;也有小部分源於佛門地獄道,乃業力化生;還有壹些是陰魂鬼物之屬,被轉輪屠靈魔光所拘。
只要是余慈這些年收攝的負面之物,都是壹股腦兒地塞進這裏。
從最初的屠靈獄,演化到如今的萬魔池,余慈做的最多的,就是以類相從,逐級分層,理壹個大概的頭緒,其他的也很有限,更多是看它如何“自我發展”。
最初的轉輪屠靈魔光,只能拘壹些陰魂鬼物;其後又有地獄道碎片,卻很快被當成誘餌甩出去;直到收攝了血煞雷池,以六天鬼神血光雷獄所蘊的天地玄機為本,才有了壹個勉可承載的“工具”,而接下來,源自元始魔主的巨量且混沌的信息和力量,則又將其大幅異化,最終變成這樣壹個莫名其妙的所在。
天地法則?
也是有的,卻是顛三倒四,極不穩定,有時還彼此沖突,相互吞噬,就算是余慈的自辟天地神通,以大羅天周覆萬方之能,也只能是勉強包容而已,為此,還不得不用照神銅鑒鎮壓。
在余慈看來,萬魔池就是壹口猛火煎熬的湯鍋,裏面的材料五花八門,偏又毒性猛烈,最終熬出個什麽玩意兒,誰都無法預測,反正不那麽讓人期待就是了。
他所能做的,也只是拿照神銅鑒當“鍋蓋”,死死扣住,偶爾再往裏面添些“調味料”,僅此而已。
這也是他心內虛空壹個不定時爆發的火山,要想真正將其降伏,除非是將元始魔主所“贈”的巨量信息徹底解析完畢……還要解決這段時間不斷扭曲異化的“成果”才行。
如今離幻天投影悍然撞入,不管是人間界、星辰天都是追求體系完備,秩序井然,硬碰硬的話,在自家地盤上,不管勝負,都是壹片狼藉,為智者不取。
平等天更不用說,只壹項羅剎鬼王的本源之力,恐怕就能讓那位神主大人直接從億萬裏外殺過來,舉全教甚至包括血獄鬼府中的力量,將他滅殺成渣——雖說余慈到現也不太明白,這份本源之力究竟該怎麽利用才好。
算來算去,也就是萬魔池最為合適。
反正這邊再亂,只要不沖開照神銅鑒的封禁鎮壓,也就是那回事兒了。
除此之外,之前余慈吞服了七情魔丹,固然是暫時緩解了神魂傷勢,可這玩意兒畢竟是魔門之物,走的就是激發情緒念頭,挖掘生機潛力的路子。
受藥力催化,余慈也是情緒湧動,這種心態下,玄門法度效果很難保證,倒是萬魔池,受此刺激,湧動不休,威力憑空暴漲兩成,此時使來,也是順理成章。
果然,這壹輪變化,大大出乎羅剎鬼王的預料,使得“離幻天”的投影失陷其中,想要如在人間界那般“披荊斬棘”,可是沒那麽容易了。
此外,無庸諱言,余慈還有別的想法。
這種被動挨打的局面,他真是受夠了,就算對面是羅剎鬼王也壹樣。
如果有可能,他真想放出萬古雲霄,在真實之域來壹場酣暢淋漓的大戰,可惜,可行性實在不高。
但這不等於他甘於認命,萬古雲霄是前人余蔭,不是自己的成果,限制也多,壹旦放出,就有壹個最低水準的要求,他之前還要借助玄黃的力量,事先斬出壹片空白,才能完成,而且幾乎沒有進壹步精細操控的能力。
他的根本還在心內虛空上。
若能將心內虛空的法度推陳出新,形成獨立於天地法則體系之外的完整領域,便不如萬古雲霄,也不會像現在這樣,全無還手之力。
只是此類法度,牽壹發而動全身,關涉無盡法則,要壹舉功成,未免自不量力,還是分段實施,更符合實際。
和之前選擇“對撞”的思路差不多,除去平等天、承啟天情況特殊,余慈也只能在星辰天、人間界、萬魔池中選擇。
要論體系,星辰天其實是最完備的,但受到上清前輩余蔭的影響,也最難發揮。在他這個層次,就算是到了極致,難道還能超越萬古雲霄不成?
人間界則更多是彰顯他虛空神通的“展示區”,法理上沒有什麽出奇之處,還要引入星辰天、萬魔池的力量。
倒是萬魔池這裏,既有天劫的法度,又有魔門的精義,還有過往屠靈獄的壹些經驗,也強行統合在“血池”之中,雖然混亂無序,大致的輪廓還是有的。
魔性又是天生無拘無束,此時受到七情魔丹的催發,很有些靈感勃發之態,若能再給幾分刺激,脫卻窠臼,豈不妙極?
存了這樣的心思,余慈對其中法則的生滅、演化自然更為註意。
他就看到,在這片天地中,相當壹部分的法則存滅只在倏乎之間,尤其是“離幻天”投影壓進來後,彼此沖擊、對撞、大部分湮滅,還是有部分法則,零零碎碎,在某種隱晦力量的牽引下,“墜入”下方血海之中。
毫無疑問,“血海”才是這壹方天地的根本,也是法則體系最穩固的所在。換句話說,這裏所有的壹切,都是從“血海”中衍生出來。
道經有雲:“歸根復命”,所有崩潰的法則也要回歸到“血海”中,重新醞釀、生發,由此形成壹個大致的循環,這也就是萬魔池虛空化生的根本要義。
可“血海”之中,法則是如何化生的?結構是如何搭建的?層次是如何分布的?
余慈對此只有壹個極其模糊的感應。
因為要解析其中的法則奧妙,無論如何都要“進入”其間,單憑“月光”懸照,看到的只會是扭曲的魔影鏡像,差之何止毫厘?根本就是千裏萬裏,乃至於南轅北轍,背道而馳。
這個道理,余慈當然明白。可是萬魔池又豈是好進的?
這裏面固然有余慈收集來的壹眾負面存在,又何嘗沒有他內心剝離出來的陰暗之物?
豈不聞那千萬魔頭所發的“宏聲大願”?
入魔!入魔!
壹入其中,便是永淪魔獄。之前千辛萬苦與元始魔主所做的切割,當場就要破功,再想分離,可就沒那麽容易了。
為此,余慈只能用最笨的辦法,由外而內,由局部而整體,運用解析神通,按照在東華虛空解悟的方法,將萬魔池所關涉的信息,聚其根類,抽其枝幹,分其葉脈,慢慢整理歸納,希望用水磨功夫、漫長時光解決問題。
本來這種事情,也沒什麽好急的,他已入長生,千年萬載的時光總沒有問題,真生出急躁之心,反而不美。
可有些時候,機緣就是機緣,不以任何人的意誌為轉移。
羅剎鬼王的強勢介入,固然是將他推到了生死邊緣,卻也讓他有了壹個不濕衣角,就能翻江倒海,窺看玄機的機會。
沒有什麽意外,羅剎鬼王的強橫神意,很快就測出了萬魔池這壹層虛空的大致輪廓,自然也就知道,其法則體系的根本在何處。
不過數息時間,對面已經改換方式,不再那般直接地沖撞,而是展開了壹層變化:
“離幻天”的暗紅投影,不再拼命地聚合蓄力,以求壹擊見功,而是就依著錯亂的局面,化為絲絲縷縷,淅淅瀝瀝的“小雨”,灑落下來。
其形斷而意連綿,很快就形成壹片連接海天的雨幕,不斷擴張、蔓延。
“血海”本能地要將這些斷續的法則吞噬,改頭換面,可在羅剎鬼王韌性強絕的連綿真意加持下,先期的沖突、湮滅大大減少,“離幻天”投影的余力自然增強,便在血海之上,逐漸蓄積,層層堆疊,拼接結構,再加上余慈刻意的放任,使“血海”的排斥性不那麽敏感,片刻之後,已過了某種界限,突然化生。
瞬息之間,血海之上,立起堅城!
那“堅城”仍只是個幻影,可作為主要材料的相關法則,卻是實在實的遭到了“離幻天”的異化,壹時間血海也吞噬不能,唯有憤怒咆哮,推擠著千千萬萬的魔頭,掀起排空濁浪,沖擊上前。
海天搖動,雷雲四合,萬魔池內的沖突,轉眼間就進入到最激烈的階段。
余慈也要小心維持著照神銅鑒,保證其鎮壓之力,同時神意觀照:
唔,那城池,好像有點兒眼熟?
此時“浮”在血海之上的堅城,明顯只是某個巨大建築體系的壹角,其後更為宏偉的背景,在萬魔池虛空中扭曲,成形不得。
饒是如此,其主體結構色澤蒼黑,巍然如山,其上符紋遍布,仿佛在漆黑畫卷上書寫的華章,偶爾幾處符紋扣合,又形成兇橫鬼物妖魔之相,在城池之上,掙紮出大半個身子,與血海上浮遊前湧的萬千魔頭彼此搏殺嘶咬,使偌大的堅城恍若活物,仿佛下壹刻就會轉變形體,沖殺起來。
看起來應該是血獄鬼府的風格。
余慈從那些掙紮出半身的妖魔形體上,隱約見出了當年天裂谷時,血獄妖魔的氣機。不過,他感覺到的“眼熟”卻並非單指此物。
他註意到,那些遍布城池之上的符紋,還有壹些城墻蒼黑磚體的結構、拼合方式,都似曾相識。他與自家往年見識壹壹比對,不是玄門,也不是魔門,巫門、儒門他不熟,不會有這種熟悉之感。那麽,又有哪個體系身具這樣獨特而成熟的風格,且能讓羅剎鬼王看中,用在她的“離幻天”上?
壹念至此,余慈心頭靈光閃動:
遊紫梧壹行人先期並非是沖著他來,觀其目的,倒是處處針對隨心閣。而這裏面最為敏感的東西……
海人異族?
記憶就像珠串,找到了壹顆珍珠,提起來就是整整壹串。
余慈恍然大悟,不錯,海人異族!
這種奇妙的城池結構、符紋印象,不正是當年,他在太淵城廢墟中,零零落落見到的嗎?也只有當年雄踞海外,發展出完整修煉體系的海人異族,才有這等迥異俗流,又極其成熟的作品。
五劫之前,羅剎鬼王舉全力攻滅海人異族,又將其遺族盡都擄到血獄鬼府去,壹萬多年過去,難不成都充做了奴工,專門為她大興土木,建起這離幻天的防禦體系?
猛地移轉到這條思路上,余慈越發覺得可能性極大。
而若如此的話……
余慈陡然間心神凜然,神意延伸,探及城池外圍,卻立時遭到離幻天法則的強烈排斥,根本無法深入。
探不到城池內部,他只能在外圍遊動,可這時候,他忽然發現,萬魔池血海深處出現了某種不太正常的反應。
隔空感應終究還有較大的誤差,余慈辨不出細節,只能感覺到,血海之中,貼近離幻天城池的部份,流轉化生的節奏出了問題,就像是壹處暗流漩渦,將正常海流的趨向徹底扭曲。
下壹刻,海面上萬萬千千魔頭也生出感應。
余慈能夠感覺到,這些魔頭的“情緒”驟然激烈起來,血海之上,剎那間像是閃耀起千萬顆星辰,那是壹眾魔頭的“殺意魔念”爆燃,通過眼瞳放射出來,有的甚至直接燒透頂門,化為壹簇簇顏色各異的火焰。
血海光芒劇盛,壹時連照神銅鑒的明月清輝都給壓下。
萬魔池虛空搖動,余慈不得不花費巨大的力氣,維持照神銅鑒,不讓裏面的“劇毒沸湯”溢出來。
難道是羅剎鬼王要催化萬千魔頭,來個內部攻殺?
余慈不可避免地要分神去想,正因為如此,等他反應過來,血海之上的變故,已經推進到了下壹階段。
在與堅城沖撞的“最前線”,成百上千的魔頭忽然接二連三地萎縮、幹枯,耀眼的魔念瞳光、火焰壹個個熄滅,似是被某種詭異的方式抽幹了壹切力量。
相應的,離幻天堅城之上,密布的符紋卻有部分亮度急劇提升,那光芒是如此灼目,以至於蒼黑的城體盡都化為陰影似的背景,在本就虛無不實的環境下,簡直就像透明了壹般,只有那片符紋閃耀流轉。
余慈註意到,那片符紋中間,有幾處類似於“符紋分形”的結構,在變化中彼此扣合,形成壹個類似於花邊圓環的圖樣,更由於城體的“透明”,他還能看到,在其內部,同樣有片斷符紋聚合,層層環布,仿佛是壹個空心圓柱的樣式,就像是某些符器聚力噴發的炮管……
炮管?
出於相對匱乏的見識,余慈記憶中,屬於海人異族的僅有的幾個概念剎那間篩選幹凈,只余下唯壹壹個能對應上的玩意兒,在心頭閃過:
太淵驚魂炮!
念頭乍現,余慈只覺得心內虛空都抽搐了壹記,想要做出反應,可在此時,堅城之中,分明已經運化完畢,剎那間血海凝波,沖殺在前的壹眾魔頭也就此凍結,隨即身化飛灰,而那在符紋照耀下,更近於虛幻透明的城體,分明蔓延上鮮紅如血的顏色。
仿佛是血海終於沖破了阻礙,滲透入城,可這壹幕,分明就是人家主動為之。
這壹刻,漫漫血海分明已經化為離幻天堅城的力量源頭,其中激湧澎湃,沖霄貫雲的兇橫魔念,就此洗蕩盤轉,運化聚合,化為“炮管”深處灼如烈日的強芒,繼而……
噴發!
便在這爆炸性的瞬間,余慈本能地神意流轉,隨照神銅鑒清輝灑落四方,看到渾茫血海之上,萬萬千千的魔頭兇物,只要還能留存的,其猙獰之面目,竟是為迷茫安靜所取代。
它們都是尚沒有被魔意完全浸染之輩,本來在它們心頭肆虐的情緒惡念、奔湧的六欲濁流,陡然間就跌落了壹個層次,以至於在此瞬間顯露本心,進入了某種微妙的境界。
而那些惡念、濁流去哪兒了?
是了,正隨那炮口的轟鳴,傾力噴發,呈現撕裂虛空的暗紅軌跡,轉眼轟在當空明月之上,將萬魔池天地最明亮的光源,瞬息打滅。
喀喇喇破碎之音響起,還在雲海之上,看地網白骨陣內外交戰沖擊的壹眾修士,猛地聽到這怪音,都是壹怔,循聲望去,只見余慈所在的那壹片黑暗空洞之間,忽有壹輪明月升騰,清輝如波,照耀雲海。
何謂“清輝如波”?概因那青白光芒,呈波蕩之勢,層層擴散,吃“月光”照住,便覺光影流動,有暈眩之感。壹時間也不知道,動的究竟是月光,還是承載月光的虛空。
或許是這等幅度的波蕩影響,壹眾修士莫名心頭焦躁,幾乎有掩目不看的沖動,再細察氣機,只覺得滯澀難行,與外界天地元氣相接,受的影響最大,瞬息之間甚至是天厭地棄,竟是劫數橫來之兆。
不等他們追究事由,但見腳下劫雲之中,動蕩驟起,雷光噴發,密密麻麻交錯摩擦,轉眼間就化為咆哮的雷霆之海,幾乎徹底壓過了常年灰暗的劫雲顏色,顯露猙獰面目。
那十方雷光,或暗紅、或湛藍、或熾白、或深紫,光波激蕩,雖是受到天地之氣交匯的影響,並沒有真的倒卷上天,只是在壹定高度如波浪般起伏,可每壹道電火,都深烙進眾人眼膜之上,勾動形神內外氣機,有影響稍大的,甚至五臟六腑都要給勾出來,五內有如火焚壹般。
眾修士都是大驚,也顧不得其他,紛紛上飛,拉開距離。
等到此時再看,地網白骨陣已經徹底被雷霆大海吞沒,不說陣內的遊紫梧、余慈二人,就是陣外唯壹顯形的萬飛羅,由於要維持陣勢,也被電光吞沒,任他“水雲間”神通玄妙,也是左支右絀,十分狼狽。
高空中,張天吉與周初師兄弟面面相覷:
真的是遊、余二人打上了火,招惹了天地法則意誌,要將他們二人壹鍋燴了?
那照耀雲海的明月又是怎麽回事?
此時觀睹月光,在雷霆巨濤橫空之際,竟然依舊明亮,錯落刺目的電光軌跡,撲到月光外圍,便消失於無形。
明眼人也都看了出來,明月周邊,分明也是虛空波蕩,自成壹域。天劫雷光侵襲過去,立刻就被虛空神通吞沒幹凈。
“遊紫梧在虛空法門上已無潛力可挖,遮莫是余慈……”
周初若有所悟,便征求張天吉的意見。
張天吉還沒回應,其音波已經流轉出去,為這片虛空之後,全面被動的余慈所感知。
這壹刻,他真想苦笑回應:
沒錯,是我!
只是這也不是潛力之類,而是鎮壓萬魔池的照神銅鑒,被太淵驚魂炮給轟了出來……
說是“轟出來”,也不太準確。
若真給硬轟出去,余慈的心內虛空距離崩潰也沒多遠了,實是他見勢不妙,不敢讓照神銅鑒硬頂,當機立斷,移轉天地以消減余波,從萬魔池到人間界、再轟到星辰天,幾乎要觸及平等天時,又強行移轉出心內虛空,借內外天地的壓力變幻,終於將那可滅殺真人的強絕力量導引出來。
也在此刻,余慈確認,之前他“放任”羅剎鬼王在萬魔池擺弄手段,果然是大錯特錯。
以羅剎鬼王神主之尊,怎麽能給她任何機會?
只看她太淵驚魂炮蓄勢成功,第壹炮就轟向了照神銅鑒,便知萬魔池的基本結構完全瞞不過去,被她察覺到“陣眼”所在,這是要壹擊絕命,把萬魔池炸個底朝天啊!
冷汗未消,幾乎被壹擊洞穿心內虛空的傷勢壓力又來。
隨那壹炮被轟出來的,不只是照神銅鑒,還有心內虛空零落的法則碎片,這些“碎片”等於是從真實之域灑下,進入真界的天地法則體系,或許有些源於此,但還是激起了強烈的排異反應,掀動的雷霆海潮,正是要湮滅“碎片”,不使之擴散影響,還壹個“朗朗乾坤”。
這邊法則碎片“湮滅”,心內虛空可不是隨破隨補的帳子,萬魔池、人間界、星辰天都受到創傷,再由此波及心象源頭,震蕩余慈形神,傷勢之重,比當日對戰楚原湘和武元辰兩大劫法宗師之時,還要深了幾分。
無怪乎當年的海人異族,能夠憑借太淵驚魂炮,將羅剎鬼王掀起的滅族災禍,硬生生推遲了壹劫之久。
只看它以人心情緒、六欲濁流為燃料,由虛轉實,再化生滅絕之力,幾乎已經觸及到了根源法則的層次,當真是有壹擊轟殺真人之能!甚至是劫法境界的修士,壹個不慎,都可能冤死在炮口之下。
若非余慈已經站在生死存滅法則之上,又有心內虛空移換天地之能,這壹炮轟出來,炸飛的就不是照神銅鑒,而是他的五臟六腑了!
此時掀動的雷霆海潮,針對的就是他,雖是因他在心內虛空之中,真實之域之上,壹時未能企及,卻生出強大的吸力,要將他從那層境界上拉下來。
這大概也是真界對站在真實之域之上強者的壹種反制?
此時此刻,羅剎鬼王那邊,卻有笑意傳來:“呵,死人多作怪……”
坦白說,其話中的含義比傳遞的方式更深奧千百倍。
余慈無法理解,但他知道,憑自己眼下的層次境界,還無法長時間抵抗“腳下”的吸力,又受太淵驚魂炮重創,真要從真實之域跌落,指不定要被羅剎鬼王如何折騰。
此時在萬魔池,那堅城巨炮壹擊未見功,當下就再要再聚血海之中,萬千魔頭惡念,某種意義上講,此處的“燃料”正與太淵驚魂炮相襯,可謂是無窮無盡。
余慈哪還敢讓那邊發第二炮?
敵已勢大難制,縱深幾近於無,唯有擊其中流……
顧不得其他,余慈果斷翻開了自己的底牌。
“我家童兒何在!”
茫茫雲海深處,壹位紅衣童子,正坐在雲海之上,身畔雷霆電光交錯,可他仍捧著書本,手指文字,乖乖誦讀,壹字壹句,吐字清晰,便是雷霆轟鳴,亦難壓過:
“昊典,父常人也,或謂其母為海族異人,少聰慧,有任俠之氣……”
誦書聲就此中絕,蓋因自家老爺獨門信息透過無盡虛空,傳導過來。那是壹縷極易辨認的精純劍意,與他身上的氣機甚是親近,有共鳴之相。
童兒“啊呀”壹聲,記起了老爺的吩咐,卷起書本,小心收起,擡頭遠眺,渾茫無邊的濤濤雲氣,遮天蔽日的雷霆電光,在他銳目之前,盡如虛幻。
老爺吩咐,但有召喚,不管其他,壹劍斬去便是!
紅衣童兒就那麽擡起手來,瞇眼瞄了瞄——其實相隔千裏,他與老爺劍意共鳴,便不用眼睛,也知所指何處。
我斬!
藕段似的手臂虛劈下去,剎那間,冷冽劍意直沖霄漢,劍氣所向,橫斬雷霆,隔空斷日,整片虛空都為之呻吟,幾如鬼泣。
事實上,劍氣的速度早就壓過音速不知多少倍,甚至也超出了絕大多數長生真人的感應範圍,便在人們依然受雷霆海潮聲勢所懾之際,劍氣已斬雷破雲,直抵交戰的最核心區域。
直到此刻,正在雷霆之下左支右絀的萬飛羅才驚醒過來,壹時面色劇變,便是之前那般狼狽之時,也比不得當下。
無聲無息,八根白骨柱中,有兩根自中折斷,地網白骨陣遭壹擊洞穿。劍勢遠未衰竭,又直趨遊紫梧所化之耀目強光源頭,那邊倏地壹震,隨即噴濺出霧氣般的暗影。
強光扭曲炸裂,直至此刻,懾人心魂的劍嘯聲,方排空直進,轟然而來。渾茫雲層中分兩邊,軌跡之上壹應雷霆電光,盡都散落,火花亂迸。
這壹刻,遊紫梧的慘哼聲倒是給壓了下去。然而雲海上這些修士,哪個不是眼尖目明之輩,便在那錯亂的光線中,見到自現身以來,便圓轉如意,自具威嚴的八角寶幢邊角撕裂,立於之下的遊紫梧身後噴濺出大片血液,而那正是之前“霧氣暗影”的源頭。
隔空壹擊,已使遊紫梧前後貫穿,看那出血點,恨不能半邊身子都掉下來。
雲海之上,人聲凍結,思維僵滯。
只有那遊紫梧,捂著胸口,往上空明月之上投去視線,壹言不發,頭頂寶幢彩光刷落,將他罩在其中,化虹千丈,就此逃離。
遊紫梧如此,沒有直接中劍的萬飛羅,其實也好不到哪兒去。
他與地網白骨陣氣機相接,陣勢洞穿,他心神亦遭重創,又被撲面而來的雷光掃中,至此還不算完,已經隱忍已久的武元辰哪會放過這機會?鐘聲響處,萬飛羅身軀劇震,整個人上下血霧迸開,不知裂了多少口子,下壹刻化雲氣而走,卻不是素白,而是染成了朱紅顏色。
轉瞬之間,形勢倒轉,雲海上眾多長生真人,未必知曉其中的細節,卻依舊看得驚心動魄,尤其是橫空而來的無匹劍氣,破雲海,斬雷霆,穿骨陣,劈強人,壹劍所至,當之無前,何等威煞,何等氣魄!
是哪位劍仙大能到了?
這強橫壹劍之前,任他長生真人、劫法宗師,都是心神受懾,暗傷已存。且還是旁觀之人,像是與其中關涉較多的……那誰來著?
太昊宗主肖神光此時當真是壹口心頭血噴出來。
在場的人中,惹說憋悶,毫無疑問是以他為最,本以為借著遊紫梧,可以靠上羅剎教這根大樹,也提升下自家女兒的教中地位,哪想到,那位西陸傳法仙師,羅剎教中排名前十的絕世人物,竟然在那麽壹場莫名其妙的爭鬥之後,被天外飛來的壹劍重創,差點兒就斷成兩截,拖命而逃。
這算什麽?
此時此刻,由不得肖神光心神自主,那懾人心魂的劍意,對壹切敵意都有著尖銳的反制之力,肖神光自認為與遊紫梧、萬飛羅壹派,心神牽引之下,也等於是“分擔”了劍意鋒銳,已經心神重創。
而這壹片雲海之上,虛空環境也是愈發地詭異莫名,自遊紫梧遁走之後,雙日壹月的格局,就變了日月對照,可就算是日月同在,背景虛空卻是從幽藍轉為淺墨灰色,似乎是大量的光線被曲折波蕩的虛空吞噬,以至於那壹輪大日,都變成琉璃珠似的玩意兒。
黑暗在蔓延,吞沒著壹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