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9章 獠牙之利 心變之奇
問鏡 by 減肥專家
2023-4-22 10:52
蘇雙鶴的神意飄蕩在沖霄的陰鬼邪氣之中,看著巍然如城的巨艦,卻像陷入渦流中的落葉,直直駛向黑暗深處。因兩界貫通時,元氣的沖擊,使得江面雲路之上,狂風怒號,萬千鬼物妖邪透空而來,卻在天地法則的壓制下,只能化為有形無質的虛影,層層疊疊,妳推我擠,兇厲而又混亂。
如果仔細觀察的話,在鬼影和雲氣的盡頭,會發現壹些影影綽綽的宮殿飛檐,那裏是冥獄王所居。
這是鬼門關後,第壹層冥獄的顯化吧。傳說中,九幽冥獄十八層,呈倒立的錐形,越往下層去,這些無序放養的東西就越少,宮殿則越發地宏偉,占據著更巨大的空間,也鎮壓著更可怖的鬼物妖邪。
蘇雙鶴曾經參加過上清宗的祭典,也只有在那個時候,上清宗那群牛鼻子才會放開太霄神庭中固化的壹十八個“道化大世界”入口,投影顯化,以增顏色。誰會像他眼前所見的這樣,直接撕開壹個口子,強行使兩界貫通?
蘇雙鶴不是沒見過類似的,甚至是更有甚之的場面,可相對於猙獰兇厲的場景,還是這簡直測不出邊際的虛空神通更為可怖!
按照他的常識,能夠以這般“微弱”的震蕩,牽引兩個虛空世界對接,並且能夠維持這麽長時間,除了“太霄神庭”那般鎮壓諸天的“奇物”之外,便只有自辟虛空。
自辟虛空……無上虛空神通!他竟然遭遇了這樣的人物!
更別提,從來沒有哪壹次,他會讓人從上萬裏的距離之外,堂而皇之地牽引入場,將兇兆因果的屎盆子,倒扣在他頭上。
這壹刻他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頭,之前那個話題的發端甚至都不是余慈挑起來的,而是刻意引導的結果,如今惡因惡果齊至,他都不知道該用什麽表情面對才好。
就是那見鬼的幾句話,余慈真的像信奉師尊長輩那樣,踐行起來,而且做得如此狠絕!
在震驚如浪潮般湧過之後,蘇雙鶴自然而然地升起憤怒的情緒,但很快,骨子裏的謹慎便發作起來,忌憚的念頭重又占了上風。對他來說,翻臉就是壹個念頭的事兒,但也是最沒有腦子的作法,現在,揣測余慈的用意,才是最現實的。
蘇雙鶴沒有去看身邊的那位,距離太近,讓他分辨不出何為真實,他飄遊的神意盯著艦首已經開始虛化的人影,那是余慈的分身。與他的第二元神不壹樣,凝就這具分身的法門,有壹種雲山霧罩的感覺,看不出根底所在。但其中蘊藏的力量,必須讓他正視。
像赤霄天這樣的巨艦,滿載可達四萬余人,今日也應該在萬人以上,就這麽給送進了鬼門關裏去。
毫無疑問,這是在展現肌肉,赤霄天必定是在哪個層面上惹了他,可拿出如此堅決狠辣的反應,除了報復之外,更多的還是給世人展現他的態度。
如果單純如此,也就罷了,世上被稱為“屠夫”、“血手”、“惡魔”的修士,也不在少數,真正讓人心生寒意的,是他的手段。
對余慈來說,屠盡滿艦上萬人,並不是什麽困難的事情,可他沒有這麽做,而是用出了讓人屏息的手段,貫穿兩界,打開鬼門關,將壹艦修士盡都塞入其中。
如果說,壹位長生真人屠盡萬人所用的最小力量是壹,那麽余慈所做這些的消耗,至少也是壹百!甚至已經超出了長生真人的上限。
看起來,並不符合“精準節約”的原則,可他達到了什麽效果呢?
任何人要屠殺萬人,所沾染的劫力,都足夠引發壹場不大不小的劫數,在如今這環境,更像是在火場裏往身上潑油,除了找死,沒有第二種形容。
可就是通過“鬼門關”,將壹幹人等盡都塞入九幽冥獄,余慈巧妙地做了壹個變形。
余慈沒有親手了結他們,而是用了極為隆重的方式,“禮送出境”。
九幽冥獄也是壹個虛空世界,裏面固然是鬼物妖邪橫行,卻也有著完備的天地法則秩序,如果從另壹處角度看,這更像是壹次發落,壹場流放,再輕點兒形容,就像壹次旅行!
雖然傻子都知道,這萬把人到九幽冥獄,能活著出來的可能性完全可以抹消幹凈。
這就扭曲了部分的劫力,而更微妙的、也最讓蘇雙鶴惡心的壹點是,余慈借他之口,竟是將部分因果惡孽轉到他身上,什麽“殺出壹條路”,倒成了他的攛掇——雖說從事實層面,這句話沒錯。
而真正的事實是,余慈展現了他對天地法則意誌的熟悉與把握。
身為大劫法宗師,蘇雙鶴非常明白這代表了什麽。
天發殺機,鬥轉星移;地發殺機;龍蛇起陸;人發殺機,天地反覆;天人合發,萬化定基。
天人之變、天人交感,本就是天底下最玄妙的領域之壹,也是任何壹個意圖沖擊最巔峰的修士所必須掌握的技巧和神通。
如今,眼前這個家夥,就將這份能力展現出來,並通過“自辟虛空”的載體,形成了壹份兒讓人驚艷、恐懼,卻又獨壹無二,幾乎不可復制的神通。
想到這裏,蘇雙鶴心頭殺機層湧。
這是給誰看的?
在沒有經過進壹步的傳播、發酵之前,不正是針對他麽?
但很快,蘇雙鶴又把翻湧的情緒壓下去。
這是威脅,但從另壹個角度來看,如果真的全無聲息,他才必須要警惕了。
對猛獸而言,提前亮出的獠牙,其最終目的,很可能只是為了避免壹場生死搏鬥。如今,余慈將某部分力量展示出來,至少壹大半站在了明處,對他來說,這是好機會啊!
現在的忍耐,不正是最好的麻痹手段嗎?
只要等到時機成熟,這家夥會得到教訓的,玄黃殺劍也會有的……
正要拿出個比較合適的臉色,來自於特殊渠道的緊急消息傳送過來,剎那間,他的表情就凝固了。
半晌,他收回了萬裏外飄遊的神意,像是僵屍壹樣,將臉面轉向余慈,冷幽幽盯了他半晌,才勉力吐出壹句話:
“城中有急事需我處理,老弟……咱們後會有期!”
和余慈多說那壹句話,已經是蘇雙鶴的極限,話音未落,他都不等余慈回應,已是排空急上,倏乎間飛騰萬丈,繼而悍然沖破厚重的劫雲,不過十數息的時間,已直抵碧落天域。留給下面的,只有扭曲飛動的電火和混濁雷鳴。
相較於地面上陰霾重重,在碧落之中,依舊是幽藍凈澈,萬丈陽光揮斥如劍,盈滿天域,照在身上,幾乎將下界的陰晦之氣壹掃而空。
只可惜,陽光能掃去他身上的汙濁,卻掃不掉心裏的晦氣和戾氣。從特殊渠道轉來的消息,他念壹次,心裏的怒火就攀升壹級:
“純陽門少陽劍窟……發現玄黃殺劍!”
玄黃殺劍在少陽劍窟?現在還被人發現了?
那個余慈是蠢材嗎?
余慈是不是蠢材還不好說,現在蘇雙鶴覺得自己才像壹個最蠢的貨郎,為了進貨和人費盡口舌、又貼盡好處,把什麽都做到位了,到來卻被告知,人家店裏根本就沒有他需要的貨色……
這種直接砍落他基本水準的遭遇,實在是憋氣鬧心到了極致。可他還必須把全副精力都轉移到更緊要的事情上去。
他需要玄黃殺劍,那是實現他計劃的最好祭品。
現在的真界,也是壓制玄黃殺劍的最佳環境:玄黃殺劍之殺氣驚天動地,其殺劫也是無以倫比,而天地大劫當道,可以將此劍的威脅降至最低。
他計算得很好,卻完全沒料到,讓此界絕大多數人都要淌口水的絕世劍器,竟然就被那家夥扔在了少陽劍窟裏……
想到這兒,蘇雙鶴又要忍不住了。他低頭下看,可惜,高及千裏的幽藍空域、還有厚重的雲層疊在壹起,他的眼力再好,也看不到下方島上,那個可恨的家夥。
蘇雙鶴臉上陰晴不定,某種陰暗的情緒正嚙咬著他的心。
那是後悔……
原來玄黃殺劍真的不在余慈手裏,甚至不在他的掌控範圍內。
那他昨日何必與慶長老爭執?
如果不是那個要獲得玄黃殺劍的私心,而是按照天遁宗的安排,雙方合力,也許已經得手了,之後針對夏夫人的刺殺會變得簡單很多。
至於現在,他想反悔都不可能了。在他的堅持之下,天遁宗修改了計劃,宗門主力已經向洗玉湖轉移,開始新壹輪的布置。如果現在重新抽調回來,只能是兩邊不討好……
不過再想想,從今日的變故來看,余慈的虛空神通登峰造極,威能全開的話,絕對是遠遠超過了他們事先的估計,到時候,也許九幽冥獄就會在他這別院裏顯化了!
是吧?
這裏面更多的還是自我安慰,可蘇雙鶴還必須繼續這麽下去。
還是壹箭雙雕更有技巧……
完備的計劃永遠都勝過沖動……
觀察的時間越長對方暴露的弱點越多……
然後……
“混賬!”
爆發式的咆哮席轟傳千裏,幽藍天域蕩漾起肉眼可見的波紋,就是下方的厚重劫雲都給吹起了壹個不小的渦漩,但最終,尖銳的音波還是逐步衰減、模糊、低弱,最後傳遞到地面上,也不過就是壹道混濁的雷鳴罷了。
雷聲傳遞到地面的時候,小島上的別院,余慈放下手中的茶杯,擡頭看向灰沈沈的天空。某人以為在千裏高空、有劫雲遮蔽,就可以避過他的感應……那還真是讓人發笑啊。
也許在天地大劫的幹擾下,他捕捉不到對方的氣息,可那樣強烈的惡念和殺意,以及由此掀動的情緒波瀾,就算是遠去萬裏、十萬裏,他也可以有所察覺。
他只是有些奇怪,蘇雙鶴的情緒起落真的很大,爆發得突然,收束得卻又很快、很極端。
在他看來,人的情緒應該類比於大海潮水,起伏漲落沒有壹個固定的標準,可以波平如鏡,也可以強若海嘯,其先期的預兆和後續的影響會持續很長壹段時間。
但蘇雙鶴的情緒不是這樣,當他情緒波動超出某壹個區間之後,壹下子收束,回歸到常態,是他謹慎的性格所致?還是大劫法宗師的自制力?還是其他的什麽緣故?
以後會知道的。因為余慈借著那個情緒暴亂的機會,已經將壹顆“種子”點了進去。
蘇雙鶴滿心的都是殺他的念頭,余慈自然也不會客氣,而對付壹位大劫法宗師,先下手為強是非常有必要的。
當然,想靠這種東西壹舉壓服蘇雙鶴,不啻於天方夜譚,說不定只在對方某次常規的洗煉修行中,就給化成飛灰,但若是蘇雙鶴在此期間,再有情緒的反常波動,余慈應該能夠察覺蛛絲馬跡,由此真正窺其虛實,再安排別的手段。
做完這壹切,余慈就先把蘇雙鶴拋到腦後,仰觀天穹,直指東北方向。
那裏是純陽門的少陽劍窟所在,是赤霄天急遞消息之所指,也是蘇雙鶴情緒失控的根源。
萬裏之外,在進入九幽冥獄之前,他的那具分身已經將尹閣主手中的傳訊飛劍搶到了手,讀取了裏面的消息,也將其傳送過來。余慈撫額,有些頭痛。
果然,總不能指望老天爺做出些讓人省心的事兒來。
傳訊飛劍上的消息很簡單:
少陽劍窟某某渡劫,引爆天罰,劫滅而玄黃出。
其實就是說,少陽劍窟裏某個倒黴蛋閉關不知多少年,根本不知道外界的局面,今日覺得時機到了,要壹舉破入長生境界,結果招來天地大劫,把少陽劍窟砸得滿目瘡痍,雞飛狗跳,而在此過程中,深藏在劍窟洞府中的玄黃殺劍,被天地法則意誌捕捉到,引爆了更可怖的劫數,也使得玄黃殺劍的存在,為人所知。
唯有壹事不明,他記的,谷梁老祖當年與他訂約,以十年為期,由其座下首徒俞南鎮守在側,他本還擔心分身念頭抽離,十年間俞南入府,輕而易舉攜了玄黃殺劍離開。
可看情況,如今玄黃殺劍還在,是他們守約退走?可時間早過了吧,租賃的洞府怎麽說?還專門為他延期不成?
隱約覺得這件事情,谷梁老祖那邊應該也有說法,但余慈更清楚,自己必須趕馬上過去。
可時間是個大問題。
作為純陽門的大本營,龍霄城與環帶湖的距離其實不算遠,而那是相對於整個真界來說,二者直線距離也在數十萬裏以上,就是真人修士,趕過去也要五六天時間。
事態消息通過傳訊飛劍送達,如今還是生鮮熱辣,可五六天後是怎麽樣的情況,就誰也不知道了。
這樣,讓幽蕊趕過來?有她的靈巫神通,還有阿大的虛空挪移,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抵達。但很快余慈就搖頭,否定了這個念頭,在與飛魂城接觸的時間點上,幽蕊過來,實在太敏感了,還是要安排得更妥帖才好。
況且,他應該還有更“簡潔”的辦法。
余慈依舊仰頭“觀天”。
所謂“觀天”,其實是以生死存滅法則為本,順延而下,觀測天地法則體系的變化。傳說中“察天文、識地理、知奇門、曉陰陽”,又或“揆端推類,原始見終”,不外如是。
想要直接觀察到玄黃殺劍不太可能,因為劍器本身,就是與天地法則格格不入,根本無法追索源頭,不過余慈還記得,當初他凝就的劍意分身,還攝了天龍真形之氣,如今分身離散,可天龍真形之氣應該還在吧……
神意倏然“打開”。
像是壹把大傘,生死存滅法則就是傘柄,鋪展開來的神識自然就是傘面,傘下的陰影,就是神意之所及。
好吧,其實這個形容很蹩腳。
當余慈意識的前端重新進入真實之域,就有了類似的念頭。
真實之域是什麽樣子的?余慈還不是太清晰,清晰的僅僅是自己的感覺。
他就像是在海水中掙紮,偶爾冒頭,換壹口氣,然後就又沈了下去。要想長久地浮在上面,最關鍵是要把踩水的功夫練好,具備在大海中擊浪的本事。
余慈的情況其實要更好壹些,他知水性,未必比其他人強多少,但卻有壹塊海面上的浮板,就是生死存滅的根本法則。很多時候,雖是難以支撐他的體重,卻總有浮上來的時候,便如此刻。
他在尋找天龍真形之氣。
所謂的“天龍真形之氣”,是充塞於天地間,至剛至陽的浩大元氣,又有著生靈的兇橫情緒,後者並不會體現在天地法則體系中,卻可以為人之神意所感知,兩相結合,可以做出相對準確的定位,前提是,余慈的感應能夠覆蓋那片區域。
如果是在天地法則體系中遊走,如果是剛才那種“蹩腳”的形容,他是做不到的。
神意畢竟還要受到天地元氣的幹擾,隨著距離的增加而不斷衰減,更別提搜檢和反饋,都需要壹定的消耗。所謂的“神意大傘”,本身就彰顯著極限的存在。
可是,當余慈進入了真實之域,壹切天地法則的束縛,忽然就消失無蹤,雖說只是冒出壹個“腦袋”的距離,可無拘無束的通達,將份屬於他的“真實”,映現在心湖中。
“真實”本身並無價值,唯有與“虛假”相對,才能見出其可貴。
它不依托於法則存在,更準確地講,不依托於舊有的規則,因為其存在本身,就是新的法度。是壹種完全以“真實”為中心,純粹而高效運轉的法則,再由此反饋回去,仍“浸泡在海水裏”的“頭頸以下”,就有同步的趨勢。
當然,在天地法則體系的籠罩下,這種轉變不太可能成功,卻已將“格格不入”的感覺,深刻在從屬於他的每壹寸肌體中,也深刻在神魂的每個角落。
也就是他自辟虛空的無上神通,使他始終與真界保持著“距離”,否則只此壹變,大劫必降!
此時此刻,在余慈“眼中”,世間只有三樣:
我、從我、非我!
“我”即“真實”;
“從我”即“趨於真實”,他的那些信眾,均屬於此類;
“非我”則是“與真實相悖”,且不具有任何“趨向”的“渠道”。
茫茫天地,萬事萬物,均如此分劃。
最重要的是“我”與“從我”,不只包括他的形神所及,信眾所聚,還包括他留在天地之間、塗抹不去的印記,這就是余慈神遊反照,洞徹無漏的領域,天龍真形之氣正是屬於此類。
剎那間,余慈“視野”擴展。
生死存滅法則依舊是“傘柄”,可神意不再是“傘面”,而是飄落下來“雨絲”。交錯縱橫的天地法則體系,才是“傘骨”和“傘面”。它們正拼命地阻擋“雨絲”的飛降和滲透,但問題在於,面積太大,漏洞太多,收效甚微。
很快,“地面”上已經處處是“水漬”。
余慈擴張的視野中,很快出現了蘇雙鶴。此時這位飛魂城的大巫,正施展壹種類似於虛空挪移的神通,他乘坐巫靈日冕車,利用引車的金烏,與碧落天域的日光充分反應,金光奪目,扭曲虛空,壹個閃現就是數百裏過去。
巫法神通,著實不可思議……但余慈還是瞬間超越了他。
車駕上的蘇雙鶴沒有任何感應。
前方,新的“視野”迎面而來,轉眼相匯,使余慈的視野再次拓展。
從這個意義上講,余慈的“視野”並不是延伸至此,而是與同樣拓展開來的分支匯合。
像是就像是“地面上的水漬”,由無數點水滴擴張、流淌、最終交接,再沒有任何縫隙,覆蓋了每塊區域,觸及了每個層次,近乎全知,由此全能。
也因此,他看到了,在七十萬裏開外,更準確地講,是在七十萬九千四百五十七裏之外,天地元氣如龍卷壹般,垂下萬丈風尾,肆虐山川。
那是少陽劍窟。
視角貼近,隨即放大,可以看到,少陽劍窟主峰之上靈光萬丈,數百裏護山符陣全開,與大劫相抗。
氣勢頗大,可這和余慈想象的很不壹樣。
說好的玄黃殺劍呢?
“玄黃殺劍呢?”
等到純陽門這邊的修士,壹通狼狽忙亂,猛然發現這個問題的時候,已經是事發十個時辰之後了。在此期間,由於純陽門面對少陽劍窟的變亂時,應對不利,引得在劍窟內修士怨聲載道,壹些修為、地位較高的修士主動過來交涉,純陽門也難以應付,只能尋求外援。
很幸運的是,他們的靠山宗門,正好有人經過附近,好說歹說給拉了過來。
此時的少陽劍窟主峰上,便匯聚了來自三方的人馬。
純陽門出頭的是龍霄城主韓水常,也是宗門內排名前三的強者。門主鐘漢陽並未現身,名義上是赴域外修行,其實大家都知道,如果門主出面,還找不到應對的辦法,也就再無轉圜余地,必須要謹慎從事。
租賃少陽劍窟洞府的修士代表,乃是北地有名的劍修杜應。此人已經是小劫法宗師的境界,戰力強絕,在北地散修中聲望極高,純陽門壹直想吸收他為客卿,結了些香火緣份,算是雙方都能接受的人物。
至於另壹方,自然就是清虛道德宗。
到來的修士白面長身,意態瀟灑,身披鶴氅,風儀絕世,正是“鶴仙”王子懷。其人是清虛道德宗四代弟子中的佼佼者,雖不是同輩中第壹個步入長生的,卻是用時最短的那個,被人奉為萬載難見的天才。可他並無半點兒驕嬌之氣,頭頂上雷霆如海,他卻容色平淡,深不可測。
主峰上各方修士,都以這三人為首,而三人之中,最為超然的,無疑就是王子懷。
王子懷背後的清虛道德宗,雖說某種意義上是純陽門的主家,可作為北地玄門魁首,洗玉盟中當之無愧的第壹宗門,清虛道德宗更多還是站在“公允”的立場上,不介入任何糾紛,正如宗門之名壹般,清凈自然,不染紅塵。
可現在不是妳彰顯風格的時候啊!
看王子懷那張平靜無波的面孔,韓水常雖是修為境界還要壓過他壹頭,心裏面卻是完全沒有譜,無他,形勢比人強之故。
其實在很多純陽門修士心中,對清虛道德宗的感覺是非常復雜的。就算那邊做得非常高明,可任是哪壹個有自尊、有野心的人物,發現天然就要比別人矮壹頭,都不會舒坦。
此外,還有更現實的因素。
不朽丹、純陽劍。
純陽門以“丹劍雙絕”著稱,其中丹法以“不朽”為名,內丹、外丹的造詣都是登峰造極,而事實上,宗門內已經有四劫時間沒有出現大劫法宗師以上的強者了,究其原因,很多人就認為是“劍”的支點出了問題,開派祖師“飛劍斬黃龍”的大神通,此時已無人能夠重現。
雖無人明言,但有相當壹部分人,暗中都道是依附於清虛道德宗,在“丹訣”上走得遠了,可“劍訣”卻止步不前,以至於心法失衡。
純陽門也在補課,開放少陽劍窟,就是宗門做出的努力之壹。
每年在少陽劍窟修煉的強者不計其數,且由於環境的特殊性,又以劍修為多,由此不斷地積蓄人脈,也多了許多切磋的機會。門下弟子的劍道造詣是以非常可喜的趨勢增長的,可十個時辰前發生的事情,很可能會讓這漫長的努力毀於壹旦。
韓水常心中憂慮,嘴上也表現出來:“降伏玄黃殺劍?純陽門沒有這個福份,我們只擔心少陽劍窟,這是祖宗基業,萬壹在天劫或其他的沖擊下靈脈受損,純陽門五千弟子,焉有顏面再去敬奉祖師?”
他已經不是第壹次說類似的話,絮絮叨叨,很有些“老太婆的裹腳布”的意思,經過如此反復渲染,純陽門的立場已經鮮明到無以復加了。
此時,韓水常恨不能對天下所有人講,純陽門完全退出對玄黃殺劍的爭奪,目前他們最大的願望,就是將目前不見蹤影的玄黃殺劍“禮送出境”。
在場的其他各方也表示理解,因為這是中小型宗門的生存法則,覬覦無法控制的力量,只會給他們帶來滅門之禍。
可問題在於,玄黃殺劍在哪裏?
除了最初半個多時辰,劍沖鬥牛,諸劫辟易;其後壹段時間,更多的都是遊走不定,雖然也有幾個倒黴鬼給劈成了兩半,可那種靈動和詭奇,還是讓人難以理解:
真的是玄黃殺劍嗎?拿出來當年貫穿北地的威風煞氣啊!這麽捉迷藏算是怎麽回事?
此時,眾修士也只能通過積蘊不散的天劫,才能判斷出,玄黃殺劍還在附近,還沒有甩脫天地法則意識的鎖定。
而隨著時間往後推移,此時的局面已經復雜到讓人無法直視的地步。
“嗡。”
像是九天之上,有大鐘敲響,震蕩席卷而下,偏偏沒有對劫雲造成什麽影響,卻使得主峰之上的護山符陣波紋層生,符陣內壹些修為較低的修士,則是昏沈暈眩,十分難過。
“魔崽子好生囂張!”
韓水常面色鐵青,顯然是心中怒極,卻也沒有進壹步的動作。原因很簡單,他根本拿“敲鐘”那人毫無辦法。
“落魂鐘”武元辰,北地魔門諸宗“神念變化第壹”,是將“魔識”修煉到了極致的強者,距離自在天魔只是半步之遙。
純陽門算是倒了八輩兒的血黴,正是焦頭爛額的時候,還被這壹位給盯上了。
相對於其他的頂級魔頭,武元辰不算最嗜殺的那類,可這位惹起的亂子,比那些嗜殺之輩還要可怕十倍。
武元辰向有“豪膽”之名,天地大劫並魔劫興起以來,此人就暢遊北地,旁人畏劫如虎,他卻是哪兒劫起往哪兒去,利用劫數淬煉已經近於圓滿的修為,尋找突破之機。
他的“機遇”,就是別人的災難。
終於忍耐不住,韓水常視線直指王子懷,沈聲道:“王真人……”
王子懷微微躬身:“不敢,韓城主折殺弟子了。”
真論輩份,韓水常是他的師祖壹輩,由此也可以看出,此時韓水常心中積了多少不滿。
王子懷暗中搖頭,終於發聲:“護山符陣仍算穩固,武元辰也不會冒著兩面夾擊的風險強行破陣,只是以神念搜索玄黃殺所在吧……如今只待鴻遠師叔的布置完備,再觀其變。”
正說著,壹個道士大步走進來。